﹒龐　培﹒

夜　曲

　　在那白色雷霆的深處，
　　夏天正遠離、逃遁，
　　像一枚枯焦的樹葉，
　　驚惶中滴下迷惘的淚水。

　　閃電點燃舊日的書信。
　　雨腳鬆開繩索。
　　行人跳入漫天的塵埃，
　　陰冷的背脊骨尋覓著夜－－

　　舊風窗在風雨中拍打，
　　仿佛往昔徒勞的翅膀；
　　新的熟識的面孔，被淒涼的
　　雨水接納；被夾入相框－－

（１９９８．８．２）■

夏

　　光的嘴唇，吹出夏天的聲音。
　　清晨的笛孔，溢出
　　日出淡淡的雲霞，
　　象笛手的指尖起落，吹出
　　逝去的春的曲調
　　－－那曲調中有古老的竹葉海棠；
　　月亮的影子塵封的冊籍，有
　　　　　作為標本的蝴蝶，靜止不動。

　　而笛手是名少年，
　　穿過村落的小路。

（１９９８．６．５）■

山　坳　裡

　　山坳裡，鳥兒在叫，
　　山坳裡，春天的氣流壓著沉重的墓碑，
　　山坳裡，無名的女子哭泣，
　　晨露碰響的巖石和鐵鎬，喃喃自語。

　　掘墓人在林中走動。
　　月亮的顏色裡混雜青草和屍骸的氣息。

（１９９８．２．１２）■

鄉　村

（給平兒）

　　夜行人腳步踏著柔軟的夜草
　　如月亮的鼻息觸到廣漠的平原
　　田間青蛙紛紛跳向小河
　　星星沾上稻田的水汽……

　　多少夏夜中無名的村落，黑夜
　　為它們舉行了巨大的葬禮
　　村野的小人像螢火虫
　　飄忽在地平線。老年人

　　慈祥的皺紋
　　從灶台後面；從柴堆、後屋的豬圈
　　附近，向你展露他們
　　稻柴灰似的笑容……

　　月落時的封火牆－－一面垂向銀河
　　大地如廢棄的祠堂，陰森可怖
　　角落放置沉沉的嫁妝
　　甕形的深夜裡可以聽見流水的聲響；

　　可以聽到嬰孩的誕生，
　　在小麥撥節的聲音裡的痛苦懷孕。
　　花壇上露珠－－仿佛
　　出窯的磚塊砌就－－

（１９９８．７．２８）■

讀　詩　偶　記

　　河流、吉他、春天的田野，
　　所有這些事物，促成我在夜晚
　　獨處的芬芳，一直到入睡前
　　仍在讀的一本詩，
　　薄薄的幾頁，促成我和萬物
　　接近，置身其間的方式－－

　　遠方，一列開出站台的火車
　　恍若我對往昔無端的回憶－－
　　我想，我旅行的速度一定很快，面孔掠過青年 時代
　　不知名的城鎮、朦朧夜色……
　　我又回到和一名女孩初次相識的情景－－

（１９９５．３．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