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詩】
橄欖樹文學月刊◎ 一九九九年一月期
欄目編輯:祥子、馬蘭、伊可

叢小樺

雷雨的傍晚回 家

  在雷雨的傍晚回家
  我身後跟著一個幽靈
  我開鎖的時候他站在背後
  我進門他也進門
  我放下雨傘他也放下雨傘
  我換拖鞋的時候
  看見他褲角滴水弄濕了我的地毯
  這個濕漉漉的幽靈
  在我開門的時候
  他陡然打了一個寒戰

  我看“新聞聯播”
  他在一邊懷古
  我看“天氣預報”盼一個晴日
  他卻想用淚水連接陰天
  我看“焦點訪談”一言不發
  他沖著熒屏大罵貪官

  想到女人他便躲進我內心
  當我熄燈睡去
  他便開始翻閱我夢中的詩篇

  這樣的生活使我不安
  我總感到不該帶回的東西被我帶進了 夢中
  而不該遺失的東西
  被我忘在了雷雨的傍晚

(1998.8.9)■


我為什麼戒酒

  現在想想 我為什麼戒酒
  無非和我當初戒煙一樣 想戒就戒了
  我不可能被誰逼迫 要說逼迫
  也只能是我自己逼迫自己

  我想我戒酒首先是為了省錢
  其次是為了健康
  可我要一身的健康何用
  健康之於我在許多時候都是一種浪費
  那麼我戒煙就算為了省錢吧
  因為錢和我每天的現實生活有關
  可是我戒酒也是為了省錢嗎
  戒酒能省錢 與錢有關
  可喝酒雖花錢 但喝酒卻與靈魂有關

  酒被置於物質與精神之間受難

  我想我戒酒是為了繞過一大堆問題
  我想我戒酒是為了解決一大堆問題
  我想我戒不戒酒都是為了把我該過的 日子過完

  但我現在卻把酒戒了
  我曾經嗜酒如命
  有人說我是“見酒就喝
  一喝就多 一多就影響工作”
  其實不止影響工作
  只要8兩酒下肚
  所有人都可以是我的孫子
  所有人都可以是我的爺爺
  --這要看我高興不高興
  我只有醉酒後才有男人的威風
  我只有醉酒後才是一個挺直腰桿的人
  許多人認為我酒後無德
  說我酒後不是人
  可這麼說我的人最喜歡找我喝酒
  他們牢騷太多
  他們把我當槍使
  把我當成一支土造的火藥槍
  他們用酒給我點火
  然後讓我去擊中他們的目標
  其實我明白這時我要權衡再三
  覺得他們有理就替他們出口氣
  覺得他們無理就當面反駁幾句
  我當然知道自己不是正義的化身
  但我想替天行道 有時是個魔鬼
  有時又把自己裝扮成上帝
  我敢罵別人不敢罵的人
  我敢打別人不敢打的人
  總之我醉後敢死 因為
  這世道本來就讓我活得不耐煩
  誰若殺了我豈不正好成全我
  而他還得落一個殺人的罪名
  每次想到這些
  我就渾身湧起快感

  我至今可以說犯錯兒不少
  可從未觸犯法律
  我的生活雖有波折但總體平淡
  我時常感到沉悶
  我唯恐天下不亂
  有時甚至想親自扔一顆炸彈
  以引起全世界性的大戰
  我覺得扔那種引不起世界大戰的炸彈 沒有意思
  因此我沒有去扔 我知道自己能力有 限

  可我現在什麼也沒想
  我只想戒酒 讀書和寫作
  有人說“戒了酒的你還是你嗎”
  也有人說“他戒了酒好
  他戒了酒免去了許多麻煩”
  還有人說“讀書寫作是正事兒”
  更多的人說“都什麼年月了
  還不想辦法去多掙錢”
  我知道醉酒把我帶進了一種黑暗
  戒了酒又把我帶向另一種黑暗
  我是魔鬼是上帝對這世界都無濟於事
  我常對自己說“你以為你是誰”
  我又自己答“對 我曾經是個酒鬼”

  現在許多人不再怕我了
  現在許多人說我變成好人了
  (我曾經不是好人嗎)
  現在沒人再硬勸我喝酒了
  他們只說
  “不抽煙 不喝酒
  死了不如一只狗”
  其實即使我活著 即使我
  又抽煙又喝酒
  我也仍然不如一條狗

(1998.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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