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詩】
橄欖樹文學月刊◎ 二零零零年二月期
編輯:祥子

宋 煒
對  手

      一

  整整一生的耳鬢廝磨中,每一天
  他們都在別離:一個房間中的咫尺天涯。
  但每一個情人都是無窮盡的,每一個
  一住無復的情人都僅僅走出了一步。

  如果床,樹木,書籍,風和水,以及
  更多圍繞身體的事物全都泯滅了,
  情人才會真正離開。一生中的分手
  只有一次:在他們首次相逢之前。

  這就是情人間的“愛”:--一種
  物種內部相互認可的、經修飾的
  性別歧視,它的僅多於一的生物多樣性
  帶來了小規模的生理成長,正好

  夠得上生育,也夠得上死亡。
  由此,茫然無涯的一生中才可能
  充斥滿細節,像婚姻一樣
  進化為每天生活中伸手可及的日用品,

  不得不日日消費或磨損;
  家私即財富。盡管每個人離家出走後
  看上去都像情人,但情人才是他們的
  選手,代表,或出場費的領取者。

  那麼、沒有什麼值得留戀,也沒有什麼
  值得追索。每天一次的別離已經夠了。
  熙來攘往的國土中,惟有情人們
  是自由的,在對方的身體中出沒。


        二

  未必所有的建築都供人居留。
  “家是出發的地方”,或者,是驛站。
  情人也未必是留戀光景的過客,
  而是回鄉者、不然就是綠色的郵差。

  河水順流帶走了沿岸的風光,正如一個
  情人的離開帶走了另一個人的後半生。
  大海是囤集內陸風貌的藍色蜃市,
  以盛大的回億反襯出情人心中的荒瘠。

  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足夠的幸福
  去漂泊。更多的人為痛苦所滯留。
  如果“拋棄”有一個形象,那就是接力賽中
  剛交出的那一棒:在一次新的接納之前。

  情人的競走還在繼續,但跑道
  並非都呈環形。有時重逢的巨大快樂
  就是撩肩而過;更多的時刻,
  情人們踐踏常規,一起絆倒。

  “適者生存”被應用於情感領域,
  他們承認:這甚至是法律對婚姻的強求
  被一再挽留的事物全都是珍貴的嗎?
  它走了,但並不消逝,而是變成了’

  一種與自己全然無關的命運,隱匿著
  正是有了如此豐厚的底蘊,一顆心
  才可能免於被徹底抽空或填滿。
  也因此,愛的公共戰車才能以離開的高速

  沖刺著:在各個檔次的換置之間
  情人們時惡時喜的離合器暗中啟動
  轉換不已,而急剎車與沖動的慣性
  反映在後視鏡諒鴻一瞥的、顛簸的風景中。

■〔寄自四川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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