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
橄榄树文学月刊◎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期
栏目编辑:雷默、马兰、吴晨骏

·祥 子·

在宾州边界的 加油站

  我们开向这个加油站,80号公路,波 科罗山区,在宾州东北,也许已经是新泽 西。我们一共四个人。小谈和小林,他们坐 在后面,半夜里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哼哼 吱吱地摸来摸去,不知什么缘故,总是弄 不出来。这事情开始让人尴尬,正要变得 有点好笑,坐在我身边的迅(我同居的女 友)忽然指着前面的出口叫道:“加油站! 下去下去!”我们(迅和我)早些时候为个 什么屁大的事(现在忘了)不说话,回来 一路我越想越恼火(也不晓得想什么),这 会儿已是下半夜两、三点,没人讲话,悃得 不行,一点耐性没有:“下去干什么?”她 说:“上厕所。”“几分钟就到家了!”我这 样说着,那出口的大广告牌(“要就要最好 的!”)一晃就成了后望镜里一小块模糊 的白色。迅一声不吱,半晌,说:“梁一民, 你不是人!”我不理她。过了半分钟,她又 狠狠地说:“梁一民,你是猪!”把我逗得! 一把把她拉过来亲。

  现在我们在这个小加油站上(不是前 面小迅要去的那个)。小谈和小林说不要 上厕所,留在车里面。迅跑到后面去了,我 一人去路边抽烟。我现在想起来了:那天 早些时候迅和我闹别扭是因为路上把车漆 擦掉了不小的一块(就说是件屁大的事。 还是辆二手车),她就心疼得不行,嘀咕个 不完。那时我们刚把各自的破车卖了,换 了这辆八成新的福特。大错误。和女人共 产耗油的、用电的东西都是不智之举。不 需要能量的,还可以。其他的,就和儿子不 差几级了。

  我站在加油站外面的草地上把烟点上, 才抽了没两口,背上被人一戳,怪事!回头 一看,原来是迅:“这么快?”她也不答我, 蹲下来用手摸索着,要找块地方坐下来的 样子。“等等。”我走回车里(“谈化,我们 歇会儿,伸伸腿。”“噢,噢。”)抓了只装 食品的塑料袋。这会儿虽说正是盛夏,但 山区凌晨的气温还是很低,草上全是露水。 迅把塑料袋扯开铺下,我从背后抱住她坐 着。“你不冷啊?就穿这点东西。”“不冷。” 刚才没有注意到草地上到处是茧火虫,一 明一灭地。

  我们就这样在加油站边上静静地抱着 坐着,似乎这样可以补回一些白天可笑的 赌气浪费的光阴。过了一会儿,迅忽然问:“ 你说,他们做得完做不完?”“我怎么知道…, 应该能做完吧?”“嗯……”“怎么?”“没什 么……我们现在都不做了。”她就是这样说 的,很平常的口气。“都是这样的啦,总是 一开始的时候做得多。”我说。“那你以前 结婚的时候也这样?”“……那时候我们想 生小孩。”“你一定是那时候搞坏了。”迅 笑着转过头来。“欠日。”“就是。”

  那加油站在80号这条横贯美国的高速 公路下面不远,却一点生意没有,也许白 天不同。风向对头的时候,我敢打赌我们 能听见小林的呻吟。迅、小谈和我都快从 这所纽约上州的小学校毕业了,不知道半 年后各人会在哪里。几个月前迅和我还老 计划怎么一起在纽约找个事做(几百万人 的城市还找不到我们两个人的事吗?!), 现在,我们都有意不提以后的事。但小林 刚出来不久,至少还有三年才能出头(但 听说她后来没有在那里念完就转到另外一 间去了)。他们三个都在电工系,我在心理 系。刚来的时候,迅说她和小谈有段日子 是一对。“你和小谈就不停地做?”“你真 想知道?”“不想知道。”“你知道,你要是 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不想知道。”

  一辆大卡车开进了加油站。“这是什么 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谈和小林已经 出了车子。我说:“不知道。”“他知道。” 我掉过头来问:“谁?”小谈指指那个在给 卡车加油的人。“老板!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说:“瓦里瓦拉。”不像个英语地名。回 来看地图也没这地址。小林要了支烟点着 玩,但没一分钟,就回车里去了:“好冷喔!”

  瓦里瓦拉的加油站,在一条小路边上, 也许是在宾州,也许已经是新泽西。我们 以前没去过那里,我后来也没再去过。在 路的对过是个小山丘,并不高,如果是白 天,我们会爬上去看看。那样我们就可以 看见在它另一边的80号高速公路,飞奔的 白灯红灯。但那天的夜里我们只是坐在那 里,默默地听着那边流水一样沙沙的车声。 到后来迅说:“走吧。”我说:“走吧。”小 谈说:“我来开吧。”我说:“没事。”

(19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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