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作者】
橄榄树文学月刊◎ 一九九九年三月期
栏目编辑:马兰

·胡军军·

胡 言 乱 语




  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女 人,只是大多数人在理解这个“ 经验丰富”时必然会联想到那种“性”的经验丰 富;昨天我就看到一个电视上的 画面:一位未谙事的少年在吃饭时偷偷用脚趾磨 着他伯父的三姨太的小腿。三姨 太,这又是那种让人骨头酥软的词。有时候,我 躲在房中,听着外面的喧闹声, 刺激的寂寞扑鼻而来,我便劝告自己:我就是为 了一两个词来的,最多也是为了 那一两个句子。这是我今生的使命,别无他法。 想起这一点,毕竟是让人愉悦的。 前些日子,一位朋友请客到西湖上荡船,艄公背 着身子划浆,说这是清代留下来 的习俗,那个风流倜傥的康熙帝多次来到西湖狎 妓同游,可惜李师师早就归了天, 皇帝身处美景与玉人之间,自然会放出淫荡之神 ,岂能让庶民瞧见?不过,身边 第一次来到西湖的人说得触目动心:这里的美只 想让人呕吐。




  年少的时候,喜欢将痛苦挂在嘴上,以为这 是时髦和深沉;后来经的事多了, 也就知道这是万万不可的,痛苦要深藏在心里, 才有它最起码的意义。这样一阐 释,反而更糟糕。《白痴》里的那个男主人公显 然是人所耻笑的,一般人不会同 情他,只恨他自作自受,懦弱得就想拍他一记耳 光;但是男爵在爱情面前还是表 现了勇气,至少出乎了我的意料,他毕竟争夺了 一番,有些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有 争夺过,那叫“没有激情的生命”。哦,太多了 !我从前的一个好友一年多未见, 这会儿他跟我说话简直象是在布道。是的,争夺 ,要争夺,契柯夫的三姐妹在争 夺;贾宝玉在争夺,夸西莫多也在争夺……至于 那位年轻貌美的破落门户的女子, 她虽然被四个男人所追逐:有一位有钱有势,但 年事已高,只想将她当作花瓶娶 进来炫耀;有一位是青梅竹马,但已经变得俗气 不堪,没有勇气参与追逐;还有 一位是少女深深爱过但最终遭到抛弃的负心男人 ,他与拥有一座金矿的大富翁的 女儿订了婚;最后一位是最有情有义的,可惜长 相平平,又只是一名小职员,虽 然他们有契约要作夫妻的,但这场婚姻想想就叫 人恶心。故事将这样延伸下去, 被侮辱和激怒的小职员踏上了复仇的道路,当他 亲眼目睹一次肮脏的交易:其它 三个男人以掷鹘子的方式决定他所爱的女人的未 来归属,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 掏出了手枪,将本来预备给仇人的子弹送给了他 唯一的希望--想魔鬼一般使他 魂牵梦绕的女人。是的,既然我得不到她,那么 ,谁也别想得到她。




  有些情景绝对遭遇过,虽然当下正在发生, 可是很显然,你是很多年前就在 场的,这是电磁波的效应,有其物理性的原则在 操纵。我听说过的故事很偶然, 但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两兄弟分别娶妻生子,当 两家的孩子分别长到五岁、七岁 时,弟弟与嫂子勾搭上了,哥哥生性内向,想不 通,便卧轨自杀了,据说这种方 式的自杀人们永远找不到死者的另一只鞋子;弟 弟的妻子怀恨在心,既然劝不回 丈夫,情急之下,为了报复抢走她男人的狐狸精 ,将哥哥家的孩子谋杀,事后惊 惧,畏罪投井,她的一只白鞋浮在井面上。也不 知道另两位活着的人如今情形如 何,大概是会半夜作恶梦的,毕竟三条人命由他 们而起。不知怎么,我总挂念那 另一只哥哥的鞋子,究竟去了哪里?所有卧轨的 死者,他们的身体被碾过的一瞬, 那只尚有体温的鞋子,究竟去了哪里?




  变化的场景。但是我经常想到涵养与脾气的 关系,依我现在的观点,倒是做 一个好好先生没什么难的,难的是遇事有见解当 面直陈更显可贵;现实里人云亦 云的多极了,有些还添油加醋,乱捧胡吹,遇到 这种情形,真是觉得做人不易, 要听人如此摆布。不过人之间的事,我总有感慨 ,人生得一知己当然福分,可是 如今这世道,不能要求得太多,所以我便强调朋 友之间能互相欣赏彼此身上的某 一点就足够了,足以照亮黯淡的路途,给生者些 许温暖了。冷的人少甚至稀有, 他(她)一定把友谊当回事,奉若神明,但从来 不说,其实在活着时他(她)就 保持缄默,何况友谊,他(她)是心死了,要内 心强大,一股巨大的力推动他( 她)努力不受干扰活下去。天知道多少台词里边 这样喊道:活下去!此刻正值江 南的梅雨天气,我是多年未在故乡的雨中走了, 奇怪的是无数条事例证明了一点: 退远了才能看得客观。比如说现代艺术史上的赵 无极,他的抽象正得缘于中国的 古典山水画;比如说贝的建筑灵感正是收到江南 园林的启发;比如说如今的绍兴, 它为什么诞生了鲁迅……;那么我身在北京,被 一位诗人朋友抑郁为:离首都和 当代艺术的背景太近了,是啊,到了我该抽身出 来,远观北京远观中国的时候了。




  上海我一直是有感情的,写上海当然没人写 得过张爱玲。不妨引用一句张的 名句,上海是否也是“一袭爬满了虱子的华丽的 袍”,真是玲珑剔透的比喻。我 生在上海自然不用说,听我外婆讲道我出生的事 ,每次她都掉眼泪,我看着她细 细的眉,总是想到她年轻时的容貌,她是最爱唱 戏文的。说的是我生下来七天就 得了肺病,被送进了上海的儿童医院,七天前我 就出生在那里;儿童医院在当时 算是很专业的,小孩住院期间,大人只能在规定 的极短的时间去探望,我母亲正 做月子,身子不方便,我父亲当时在桂林服兵役 ,只剩下我外婆有时间去看我, “每次我看到你的小脑瓜上青青紫紫的扎了一大 片,我就心疼得要死”,这个孩 子一天比一天没精神,越来越瘦,我母亲只问孩 子今天怎样了,我外婆只答好多 了,好多了,心里却想怕是没救了,临了最后, 孩子越来越虚弱,外婆心想,好 歹这孩子来做了回人,死也要死在家里的,医生 遇到这种情况是不让出院的,拗 不过外婆,她老人家就把我抱回家,准备让我母 亲瞧最后一眼的。我命大,吃着 母亲的奶,反倒一天一天红润起来了。这是我人 生的第一个故事。关于上海,可 眷恋的很多,象巴黎那样,它的风情会透过你的 骨髓使你流连忘返。奶奶还在绍 兴孤身一人,我父亲是孝子,我们全家便回了绍 兴,以后每年暑假寒假我都是要 去外婆家的,这是惯例,外婆在变老,但手脚依 然麻利,我年岁幼时,她们住在 南京路的石潭弄,也就是现在的海仑饭店。我经 常一个人逛南京路,喜欢买文具, 去外滩看外国人,最向往的是听到和平饭店的乐 声传出来,进进出出的人衣着摩 登,我出神地望着那扇会转动的门,那种速度和 眩目叫我入迷:什么时候我能和 好拍子钻进那扇门呢?我既兴奋又害怕,如今酒 店的门很多都设计成这样,我虽 然从容地进出,约朋友用厕所,但是和平饭店的 那扇门我始终觉得转得与众不同。 后来她们搬到了福州路,俗称四马路,是旧上海 的红灯区,现在是一条闻名遐尔 的书街,古籍书店就在那里,我是一个初中生, 正是对书香痴迷的时候,夏天我 睡完午觉便去那里,上海书店经常有便宜的打折 书卖,我怎么能错过呢;福州路 的房子宽敞了许多,是旧式的石库门结构,可惜 那块地皮被某个外商看中,外婆 一家不得已迁往浦东的潍坊新村,那时浦东刚刚 露出端倪要开发,但固执的上海 人没几个人愿意去那边的,外婆年岁大了,也想 住住新公房,再说房子面积还可 以增大,就去了浦东。我在那里,才知道真的离 开了南京路,那时交通不便,去 一趟市中心人们说要去“上海”吗?一段时间后 ,隧道修好就方便多了,四线终 点下来就可以到外婆家,浦东翻天覆地在建设; 又过一段时间,南浦大桥杨浦大 桥全架起来了,八佰伴和名目繁多的广场纷纷亮 相,外婆家出门一百米便是当今 浦东的黄金地段--东方路。今年春节在上海过 ,听说东方路的一段地铁口要建 在外婆家附近,外婆家又要搬到哪里呢?不管走 到哪里,我的外婆家都叫我牵挂 想念。




  写作是不可替代的劳动和享受,我不能说我 没有野心,事实上我咄咄逼人的 笔触经常吓坏了某些人,他们写信说“平静中还 藏着尖锐”,这是我的风格,也 许掺和了一点点矫情,我敢说这是我的追求。但 是恐怕再锋利的刀刃也有磨平的 一刻,所以风格会呈现微妙的变异,这属于正常 。别人问我,你写小说吗?我说 不写,她果断地说,你以后会写的,到了一定年 龄就会写的。是吗?我也在拭目 以待。这很有趣,我看到过几个聪明绝顶的人靠 着一种极其愚昧极其无聊的休闲 方式打发他们的中年,他们的高傲得罪了所有有 利于他们事业的人,所以离群索 居,但是我依然能记得他们的优秀作品。真的, 说到交友,我宁肯与他们为伍。




  堕落。信号。寂寞的对白。寂寞的幻觉。可 是除了这些,我确实有所怀恨的, 至于感伤,那是时髦的玩意儿,象那种灰蓝色的 眼影,女人们以为好看,实际上 显得多么疲惫和苍老。可是人都在找寻什么呢? 也许一切行动只是为了掩盖和忘 却生命最本质的悲哀吧。无论是金钱和名利,宗 教和艺术,玩了命的追求。




  他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人,在当地被称为“一 怪”,其实也怪不到哪儿,不过 是他有了一些才气,在那种小地方显得奢侈和多 余而已;毋庸说小地方,便是在 这个时代,一般的才气都只是过眼云烟。他抽烟 抽得凶,又嗜好酒精,整天不着 家,碰到外人一付男子汉的样子,老婆嘛,在家 带孩子。他喜欢舞文弄墨,文化 馆有什么事儿,都找他写个横幅什么的,在过去 几年中,他写下了一大堆书法作 品,有一天,等我去外边发展,我就一把火把它 们烧了。他就有这种雄心,但也 知道这不可能了,于是日子过得越发清淡起来了 ;宣传工作毫无个性可言,刚好 单位也要削减人,他便主动辞了职,反正也能活 ,他对自己说。当然能活,就是 人各有命,连一条狗都这样。后来他认识了一个 庸俗的女人,总对他眉来眼去, 这么一来就勾搭上了,反正他没事可干。即便如 此,他还是恨自己鸿图未展,他 在那个骚娘们肚皮上狠狠地射精,生理上的快活 更加剧了生活的极度虚脱;老婆 知道了这件事,也不声张,不象一般的妇人,她 有她的招数;马上有人告诉他, 他老婆跟他的一个朋友睡过了,他觉得背脊冒汗 ,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事, 他把他的朋友痛打了一顿,派出所把他拘留了半 个月,在这半个月里,他思前想 后,似乎把什么都想明白了,老婆没有错,辛辛 苦苦操持家务,自己在外面乱搞, 现在那个相好音讯全无,哎!逢场作戏啊。出了 派出所的门,他径直来到郊外的 一棵大树底下,蹭蹭地爬上去,用皮带作了一个 圈套,正准备套上去了此一生, 谁知道树根一断,他重重地摔了下去。今天的他 已经不能象正常人那样走路,连 直腰都有点困难,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自杀 过,他害怕更大的痛苦,宁愿承 受更多的痛苦;他的脑子也不太好使了,医院索 要的高额治疗费终于延误了他前 半生的聪明,医生说他的智力只能跟小学生那样 了。他老婆也抛弃了他,带着孩 子另外嫁了人。从今以后,县城里多了一位以卖 字乞讨为生的人,那个人整天都 蓬头垢面,缩在墙角,那只破铁腕里偶尔能听见 角币跌落的声音,他还是能写一 手好字,还是很遒劲有力,一米见方的书法他只 卖五毛钱一张。有一天,他以前 那个老婆带孩子经过那条街,特地扔了一块钱, 他听见一个女人对旁边的孩子说, 你长大了可不能学那种不要脸的胚子。这就是“ 一怪”的状态。




  究竟我们在忍受什么?尽管我们也享用了很 多,但毕竟潜在的威胁象一口无 止尽的黑洞,我们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就拿目前 的写作来讲,我越来越肯定它不 失为一种生活方式,但实在不是那种好的生活方 式,它是将自己逼入了绝境,一 边往下掉,一边还顾影自怜。可是,那些信誓旦 旦的所谓热爱之词难道是一时冲 动才发出来的吗?难道就象一位朋友所说,只不 过是日子没过好而已,多么粗俗 又多么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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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咎由自取。最近老是想到这个词,上天有眼 ,他就是在明白无误地惩罚我们。 只要你多看几眼那些爱美的女人,你就知道她们 付出了什么样的沉重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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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翻小说,奇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需要 通过写字而且是写这么多字的方 式去获得精神或生理上的平衡;更奇怪的是,他 们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有 多么无聊。在我看来,一个不具备幽默能力的人 是无法写小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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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闭。但不是铁笼子里的老虎,而只是一只 濒临饿死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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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到叶芝的自传,他说他经常被性欲困扰, 并且毫不讳言地提到,他有好几 次因为紧张而导致行房失败。这是一位有勇气的 诗人,要知道让这类自命不凡的 人承认某些毛病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何况是让一 个男人承认这方面不行,简直是 不能想象的。这使我联想到当下我们国家的某些 汉语诗人,他写着写着我就看到 一位丰腴的贵妇人从他的床第下钻了出来,老天 !一方面他过着何其学院派正经 的生活,他又何其藐视和推崇某种情感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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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我生命里一位难忘的女性,我曾经写到 过她,用《女哲学家生平》为题。 可她还是在我心目中,丝毫不敢忘却她,甚至我 与她整整失去联系有将近四年了, 生死未卜,我竟然无法再得到她的消息,最后的 行踪是她跟着一位比她小几岁的 男生远渡大西洋了。也许她写过一篇名为《凤凰 涅磐》的小说,结果是书中的女 主人公带着厚重的自传体影子,她面色苍白地死 在一口被鲜花簇拥的水晶棺材里, 如此安祥,她平静地说,那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 子实在不应死去,倒是我这位平 庸而内疚的人应该躺在那里。当然,她绝不平庸 ,她是我见过的女性中最沉重最 富思考力的一位;虽然她在感性与理性的世界都 有着极其极端的位置,她是疯狂 的,又心冷如冰,近乎残酷。虽然她能滔滔不绝 地说上老半天,可是她连走路都 有点颤巍。只能说那种与生俱来的聪颖和过分的 早熟最初也宿命般地奠定了她未 来的性格走向。当她还是一名少女时,学校里有 一位风度翩翩的男老师,他竟然 能用法语朗诵诗歌,并且拥有一个并不如意的家 庭,当他懈逅这位落落寡欢的女 孩时,象发现了一片绿洲,他们无话不谈,他们 的幸福如此纯洁,包括肉体的欢 愉;他们的恋情持续到她考上外省的一所大学, 他的妻子服毒自杀以威胁变心的 丈夫,她吓坏了,她实在担当不起一条人命;多 年以后,那个男人几番周折找到 她,并给了她一张数额不小的存折,她已经是一 个历经世故的女人,虽然她收下 了钱,但是她说无情可再。在大学的最后一年, 外界还传出她与一位学者的婚外 恋,她一直矢口否认,我相信她说的,但是在那 段时间,我知道她是一边看着德 文版的哲学著作,一边过着荒淫无度的生活,从 此以后,她对分裂有了精辟而长 远的研究;接下来,她到了一家外国公司充当翻 译,又作一家报纸的编辑,总之 为了生计奔波……再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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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何时起,我患上了严重的腰疾,“象飞奔 的腰疾,徐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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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回执。首先我要对你们的热情和执着表 示尊重,因为明显地这个时代的 大多数人已经不屑于此,但是我还是要婉转地推 托掉这些或那些的场合,如果是 私人的就要轻松地多,一旦正式,我便害怕,因 为往往在经历过这些虚假的词语 之后,我就质问自己,我到底说了些什么,我混 迹于谁之中?这让人疲倦而羞愧。 要知道,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在场面上露面的,我 从前对此并无多少忌讳,可现在 不是,我正在克服某种自我的胆怯和狭窄,我要 使自己变得镇定和从容,那就必 须遵从纪律。我也不是刻意地要封闭自己,相反 ,求得内心的起伏或者说灵感正 是一个艺术家祈祷的。总之要请你原谅我的不合 作,这并非出于我的高傲,而是 我深深觉得在我要出席的人生镜面,我与别人的 生活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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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没有读到过比纳博科夫更精彩的访谈 录,首先他是如此忠实于自身和 读者,其次是他的幽默犀利毫无争议地比他同时 代的大师要高出一筹。事实上他 是我最钟爱的作家男人。当然,要在米兰·昆德 拉之间作出选择也是太难的一件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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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保持幸福。下午的阳光很柔,这在夏天 是不多见的,鸟儿雀跃地叫着, 还有一些小狗的吠声,这些无辜的生命似乎从来 没有过愤怒的举动,如此安于现 状,如此轻易地得到满足。建筑依然在闪耀落辉 给予它的轮廓,诗意的天空下, 没有什么能让人刻骨铭心,往事,还是缄默一如 颓废的石井;朋友们在各忙各的, 谁都不重要,除了那些自认为重要的以外,我实 在是鄙视那些不知所云的家伙, 可是往往就是他们在填补我们生活里的坟墓。人 会变得很丑,简直难以侧目,至 于我的情感到底有何不同,要请那位不知姓名的 人来回答。我只是羞惭于我的拙 劣,手法包括一切举动,我知道我令他失望,我 内心里想做得更好。但显然这不 是我求得齐全的性格,结尾必须看上去意韵深长 ,又有伸缩的余地……。未来在 成长也在破灭,与它相对立的将是黑暗的歌唱, 象孔雀开屏一般刺目的痛苦,所 谓的失败将毫无怨言,经过焚烧后的金子,看上 去我们没有任何问题,那些意志 坚强的人们从来都不需要去心理诊所。即使没有 明确的口令,又能在哪里找到返 回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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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早有一天,我们不需要回答,真的不需要 ,甚至沉默都将是多余的;我们 尽可以狂舞,将那些曾经赐予我们镇定的大师们 唤作孩子。没有谁能说我们的思 想是统一或者相悖的,继续天真,在空想中幻灭 和重生。是啊,我要在残旧而古 朴的格局中度过余生,将整个灵魂交付,绿宝石 闪烁着一种叫希望的语言,干脆 叫快乐得无法比拟……,蝴蝶在飘扬,我曾经用 心涂抹过它的肢体,它的转动, 它与另一种生物的暧昧摩擦,际遇和疼痛的一瞥 ,我说“最后的蝴蝶”,它便纷 纷扬扬地坠落,直至落地无声,象它的蜕变一般 叫人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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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使,天使是男性还是女性?据说现在有个 国家将建造一座巨型的以女性为 蓝本的天使雕像,这刚好合乎我对天使性别的臆 测,她是吉祥而丰腴的,所以那 种骨瘦如柴的美女可能招致天使的嫉恨,我一直 相信,只有那种瘦的美丽才是致 命的武器,“红颜命薄”一点都没说错,文人们 形容一个他从前欣赏和爱慕的女 性如今却变得平庸、毫无生机,便说“她现在比 从前丰满了,又白又胖”,可见, 平庸的判定标准与“又白又胖”有紧密的关联; 我远方的一个朋友曾经写给我一 句他认为这辈子最得意的诗句:“瘦是瘦,但我 们不怕胖!”写得真好;反过来, 那些形体圆润笑容可掬的妇女令我们加倍感觉到 了安全和母爱,所以,我更愿意 接近她们,我从来不怀疑她们能给我带来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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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左右的时候,我对小说这种体裁是有过 一番执迷的,那时候,拉美的超 现实魔幻主义正被津津乐道,无论哪个作家,都 能发现诸如“多年以后,……” 之类的句子。当然不久我就注意到我身上缺乏作 为一个小说家最基本的要素:我 无法把一个故事叙述得象一件高档的真丝睡衣那 般既轻盈又漂亮,即使当今的小 说观念并不刻意要故事如何吸引人,他们强调结 构要迷人;我始终认为小说任它 怎么发展,最终要回到它产生的最初动机上去, 就是说一个故事,谁把它说好了, 谁就赢了,比什么都比不过好听的故事,比如说 《红楼梦》、《百年孤独》,都 是靠人物的命运起伏紧紧抓住读者,顺便说一下 我最近读到的最精彩的小说,它 叫《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老实说,国内没 有几个作家能象刘桓那样不露声 色地驾驭语言这个怪物。要知道,在十八岁之前 ,我最爱读的还属古龙的武侠小 说和记不住作者名字的稀奇古怪的科幻小说;《 尼罗河上的惨案》我也读得津津 有味。至于再后来,读到卡夫卡、普鲁斯特、陀 思妥耶夫斯基,他们完全是搅动 了整座火山,使后来的人生节节溃败,只好引用 另一位诗人的句子:

    我有比大地的雕像更为空洞的眼睛!
    呆滞地去爱--手和脚
    完全熄灭了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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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你愿意,我愿意献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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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她还有什么可顾忌呢? 她已经是一个小有成就的艺术家, 而且拥有了自己的房子,理所当然地,她可以驾 驭生活,她可以挑她喜爱的男人 回家过夜,只要她愿意。三十多岁的女人是别有 味道的,最近她却明显地感觉到 了衰老和疲惫,据说女人治疗这种情绪的最好方 法就是找那些比她小的男人,果 然,别人经常能见到她带着比她小很多的青春活 泼的男孩出现在一些灯光交错的 晚会上,而且每次都不一样;那些男孩在她身边 的感觉就象重新找回了另一个意 义上的妈妈,虽然他们口口声声叫着“姐,姐… …”,当然,她的表情显得很满 足,在某些方面,她乐于当保护人的角色,教会 他们一些诸如床上的东西;可是 她的恋情都不是太长久,不知问题究竟出在谁的 方面,她没有向人诉苦,别人也 是看得出来的,说到底,女人还是需要投身于一 个温暖的苍穹下,不管有多开阔, 即使狭窄也是一份安慰。她想起她的前夫,那个 肥胖而多情的男人,是他把她带 进了一个全新的天地,其中金钱起了关键性的作 用。说起今天的艺术成就,与他 的帮助是密不可分的,作为丈夫,他的温情与宽 容有目共睹,但问题在于她之所 以嫁给他,很大的成分在于她期望的生活质量, 而不在于情感需要,说穿了,她 不爱他。他们最终决定分手时,她觉得有点愧疚 ,谁都看出她利用了他。她倒是 很想生个孩子来填补一些空虚的时光,但周围的 男人没有一个可以胜任父亲的角 色,况且人家愿不愿意还是一回事。一个现代都 市女性似乎总在这样或那样的困 惑中,当她们的皮肉趋于松弛时,那些属于女性 的金黄色的梦境也在趋于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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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如今生存的这座城市,艺术是值得怀 疑的,尽管还有数目惊人的号称 艺术家的躯体在这儿出没,但他们显然是不受大 众喜欢的部落,他们甚至没往国 库里交过一个仔儿的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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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我紧张地直冒汗,好像有一种铁质的 空气敲打着时间隧道,发出“嘭 嘭”的响声,一个巨大的圆的半径正在缩短并且 溶化,人们在一根高空的钢丝绳 上快乐地走着,旁若无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人类 具备这种共有的特技,顿时,类 似光荣的使命感拥抱了我,仿佛人类才是宇宙的 主宰,而上帝其实是那种假设的 奴仆。我的母亲依然在指领着未来的命运,即使 她说她是苦命的,我还是丝毫未 能感觉到难过,我已经难过了整整几十个年头了 ,从我降生那天起,我与我母亲 就在彼此挣扎,到底是谁欠了谁?这实在可笑, 象海洛因注入身体的一刹那,据 瘾君子称这是万金不换的。而在这样的叙述里, 动物们可爱的斑纹也在卖弄它们 的风情,当然它们永远是对的,我们无计可施; 只能咬紧了牙根,任凭年幼的妓 女扭动腰肢,是无所作为的上帝派遣她们作为男 人的消遣物,我从来不能相信她 们是有罪的。一场关于是否废除死刑的讨论还在 愚蠢地进行着,毫无疑问,如果 废除死刑,就意味着在我们这个星球犯罪率将急 剧升高,甚至会导致那些勤劳的 人民都放弃劳动而去杀人放火,这可不是危言耸 听。但是我扯得太远了,其实我 的人生追求很低,只希望历经最简单的程序,有 一道透亮的光照着兄弟们的道路, 那些我深念着而永远疏远的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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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没有人过得轻松,没有人得以超越,虽 然操着温和的口气,象一匹马的 眼睛柔情万种,但它的忧郁已经不自觉地飘起, 在布满灰尘的空间尤其醒目;就 这样,人背离了他的家乡和亲爱的人,义无反顾 地踏上了迷境之途,而在未来的 日日夜夜,他们听着月亮神的故事,洋溢着渴慕 的神情,打着皱纹的指尖夹住一 杯低浓度的葡萄酒,所有的瞬间轻易地溜走并且 将可能的瞬间也化为乌有,蔷薇 的花丛黯淡地投在一条碎石道路上,黯淡地投影 ,象是一排浪的涌起但从未被人 深情地注视过它在最高处的花纹,尽管它如此气 势磅礴,千钧一刻。岁月让孩子 们变得老于世故,变得沉默寡言而富有等待的习 性,那种没有韵律起伏的等待使 成年人踏入了可怕的命运,尽管如此,我还是在 警告自己,保持羞怯的心理迎接 人和物,说实在的,我们对世界的了解太稀有太 浅薄了,却装着一幅大智若愚的 形状,这也是你问我为什么有点“怕”你,是的 ,我们应该怕,应该怀着恐慌提 笔和走路,没有什么你曾经妄言预测过而真的感 受到了同等的痛苦,那或许是被 调制后的欢乐,谁知道呢?它非常新鲜而实际上 存在了几百万年,它是正常的, 它与我们同起共眠,一点儿都不松懈,犹如我们 的欲望战车驶过无数条街道,穿 越了草原和沙漠,而最终被欲望占有,我从来相 信因果和代价之说。在1997 年,哪怕是1998年,这里的人将形形色色的 聚会归纳为世纪末的盛会,这太 可笑了,这有点杞人忧天,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 带着疲倦的笑容,但他们明显地 在恐慌,并且将这种象金属一般有着玩偶性质的 恐慌传染给高楼林立的城市、贫 瘠的河流乃至他们尚未谙事的后代,而首先是他 们亲手缔造了传染的环境和与此 相关联的一切细节,这是一场富有戏剧性地前所 未有的举动,每个人都充当了导 演和演员,每个人看上去都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我所要做的,就是如此简单而纯 粹,我看着你,重复着别人的话语,我基本上没 有拥有过任何一种话语权利,但 是没关系,慢慢来,慢慢地,看着你消失在一片 紫色的雾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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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想象一个没有电影的世纪,没有一种工 业象电影那样充满了恣意虚构的 可能,我把电影称为工业而非艺术是很客观的, 充其量它只能属于艺术工业,归 根结底属于工业范畴,即便如此,没有什么力量 能阻挡电影的魅力,在我们这个 时代,最负盛名的公众人物恐怕就要数那些珠光 宝气在一片星光笼罩之下的电影 明星了,他们所到之处所受的礼遇无人可及,就 人身安全方面,他们与总统和革 命领袖一样,也是前呼后拥跟随着目光犀利的保 镖。我把电影看作是另一个人的 故事,并且愿意相信那是真实的故事,可见我对 电影的投入,而绝非旁观者的态 度;历史上最受欢迎的电影《乱世佳人》肯定算 的上其中一部,这部片子情节动 人,有女主角的鲜明个性,又有那位富有而放荡 不羁长着一双勾魂眼的男主人公, 加上社会的大变迁,离离合合的大悲大喜,好事 多磨的爱情陷阱,足足风行到现 在,征服了全球观众;相比较而言,我个人更喜 欢另一部早期的黑白电影,叫《 欲望号街车》,它给人留下的空间和余地是无穷 无尽的,它让人感受到真实的世 界所有的无奈、哀伤、悲剧的成分,它是真正意 义上的严肃电影;当然我也喜欢 象斯皮尔伯格的《侏罗纪公园》,象他那样的人 ,我简直敢肯定他是上帝专门派 到人间来搞一把电影的,他浑身的细胞都是为电 影而生的;我也喜欢《现代启示 录》和《教父》,在某些题材上,这些电影都达 到了巅峰和经典的作用;近一点 的象《低级小说》所透出来的聪明和幽默也是叫 人难忘的。欧洲的新浪潮电影是 一个里程碑,有很多经典的成分,但我总以为欧 洲的电影哪怕是较新的《红色》、 《蓝色》、《白色》系列都有它矜持和矫情的成 分,《布拉格之恋》和《星桥恋 人》好一点,这与欧洲人的气质和语言有关系, 总是自以为是,不过,《巴黎最 后的探戈》实在称得上是佳作,尤其是马龙·白 兰度的表演确实让天下的演员都 要为之折服,一个演员能让人完全忘记他是在演 戏而溶入到观众的臆想中去,这 个演员就成功了;最近看到的由东欧导演执导的 《吉卜赛时代》似乎令电影界耳 目一新;香港电影嘛,我宁可看《东邪西毒》、 《东方不败》,台湾的《推手》 让人印象深刻;至于内地的电影,总叫人气馁, 《找乐》、《秋菊》和《埋伏》 之类的电影应该多拍一些,有太多的导演在那里 虚晃一枪,蒙骗观众同时耽误了 自己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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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女孩子,凭她的长相, 我就不觉得她能做成什么事,光 是男人的事情就够她忙乎一辈子了,人生真是有 趣而公平,有些女人生下来就是 为了让一大批男人坐立不安的,就象某些男人就 是让一大批女人为他害相思病的。 我身边就有这么一个,我对她了解不多,但是凭 直觉,我就能感受到她的聪慧、 敏感以及她娇小而柔嫩的身体里面所蕴藏的悲伤 和多情,她嘴上不说,但是我知 道她活得很重,一点不象她给别人的感觉--轻 盈,是的,她这辈子都没法轻盈 了,我可不是要咒她,与其咒她,不如咒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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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要继续拒绝,对于那些毫无用处的事件 ,别人如果说“她的生前甚至与 名声有关的一切光亮的场合都没有”,我想也是 确切的。我也同情那些所谓蒸蒸 日上的人们,他们最可悲的地方就是明明不是这 样,却不得不去维持另一个情形; 说到这儿,难免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 也无所谓了,从噬食这个角度讲, 我对葡萄真的兴趣不大。


30

  那些远古的符号究竟是否会引起某起骇人或 者通灵的后果,这还没有得到进 一步的证实,但是它将对人产生一些潜移默化的 影响,比如说那些小人突然从原 有的地方兴致盎然地爬了下来,那些战车轰隆隆 地开起了炮火,这一点还是绝对 有的,不是危言耸听。其实说起今人的智慧,我 个人并不觉得比古人高明多少, 相信我,文明并不是象人们所断言的那样在飞速 地进步,我们只是改变了一种生 活方式,就好像今天的人用电脑写字,而以前的 人用毛笔写字,用电脑的欢欣鼓 舞,说是提高了效率和劳动强度,以前的人要的 是书法艺术,要的是闲庭散步的 韵味,任何一张用再拙劣的毛笔字体写就的书信 一定要比打印机里出来的稿件动 人百倍,尽管我本人没有反对高科技的意思,高 科技还是让我得到了太多实惠的 东西。另外举个例子,中国的古人早就给后代造 好了文字,可偏偏到了我们这一 代,要改变它,写起来是快了,可汉字的美感也 破坏完了。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 能想到的,古人都替我们想到了,至于那些艾滋 病的药物,古时候没有那种奇怪 的病,也就没有什么药物可言了。人类对宇宙的 了解其实也才刚刚开始,不知怎 么的,一切征兆都在表明:现代人正在为自己准 备一个巨大的坟墓,空气中充斥 着各种有害的病菌,水资源在急剧减少,气候极 度反常,人类在大灾难面前,如 地震、龙卷风等面前,只有束手代毙的命;令人 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最近世界杯 之际全地球无一例外都在密切关注一个小小的黑 白相间的球体,在场队员的拼命 奔跑就是为了将那个球体踢到人为设置的一个框 里边去,包括那些声嘶力竭的啦 啦队员们,这简直是一场大玩笑,在他们周围, 放着不计其数的可以把地球炸上 几万遍的核武器,这是杞人忧天吗?我更愿意将 人类这种忘乎所以的举动看作是 某种灭绝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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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在飓风中迎风前进,硕大的雨珠象尖 刀一般割在他的脸上,他所需要 的正是这种钻心的疼痛,他实际了多少年,但从 未象此刻这般放松和自由,在逆 境中黑衣人正在获得非同寻常的觉悟……


32

  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这使我想到生命不可抑 制的繁殖欲,世界上又要多一个 人来承受死亡,这何必呢;多数人在自觉不自觉 地干这个事情,难道他们都是为 了躲避那难以名说的孤独感和老来膝下无儿女的 空虚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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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把外在的生活实行闭塞的话,无疑地一 个人不具备那种充裕的消化能力, 那么他必然会走向麻木甚至有灭掉的可能。这不 是宽容的假设,而是绝对潜在的 信号。我不愿意进一步设想下去,我也不知道我 是不是属于别人所说的那种没有 希望的人,不管怎样,我是余地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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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的,愤怒出诗人;可是发现没有,那种 小有成就的诗人同任往往会从这 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他们变得无比热爱生活 (这真是无可厚非),他们变得 有品味而且俨然一个高雅文人的形象。要是这样 ,我还是趁早写点讨人喜欢的好, 谁看得惯那种成天叫嚣的人呢?连我都要侧目的 。有评论说,现在诗歌为什么到 了如此可悲如此倍受冷落的境地,最大的原因是 诗歌本身与现实脱节得太厉害, 我有点不以为然,尽管我本人不应该归纳到一味 钻进私人小胡同的人,但是评论 和大众的口味也实在难弄,诗歌若完全针砭时事 ,扬善弃恶,岂不成咄咄怪事, 要知道,诗歌原本就是世界上最充满想象力的艺 术,诗歌的抽象、诗歌的隐喻、 诗歌的热情与冲动,对任何一个对文字有感受力 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替代的享受 和升华。尤其在这个时代,艺术的想象力已经到 了最枯竭的阶段(看似流派纷呈, 实际上完全是虚假的繁荣),人们尽然对诗歌的 关于内心关于精神的观摩和参照 提出质疑,到底谁出了问题(我差点想说,到底 谁疯了)?所以从某一点上讲, 我完全赞成“私人写作”,只要写好了,写透彻 了,谁能说他(她)不是一位大 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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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嗓音,它应该说 是中性的,带着百分之百的磁性, 底气强劲,铿锵有力,你听到它,便会为之振奋 ,浑身收到感染,从黑人女性身 上,我更多地发现了这类声音,我是不是能说, 那是天使的声音。


36

  正如我前面提到过的,有很多这样的时刻, 你觉得眼下的事情在你的记忆里 曾经出现过,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人物 和对话,这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的现象,是否有一种物理现象:此时与彼时的空 气粒子发生了碰撞,从而导致
……。我很想请教一下你们,这种现象更深层更 确切的原因是什么?比如说,今 天我正坐在我的电脑前写字,几位朋友来访,他 们分别就座,天哪,这跟我想象 中的分毫不差,连坐的姿势,斜睨着眼睛的神情 都没有一点出入;接下来我们开 始闲聊,这些话我肯定不是第一次听到,我不是 指谈话的内容,而是指对话的顺 序以及用词,我拼命回忆,可就是想不起来在何 时何地发生过眼前的一幕,难道 是在梦中?可朋友中的还有一位是从未谋面的人 ,怎么他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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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父亲的这个家族中,曾经出现过一名疯 子,还是女疯子,她就是我的姑 妈,她当然与我一个姓,但我从来就不知道她的 名字,也没听别人跟我提过。她 留给我的所有印象就是她那种典型的善良与勤劳 ,一如艾青笔下传诵一时的大堰 河。我不知道她年轻时长得怎么样,我怎么就没 见过任何一张她年轻时候的照片 呢;总之我形容不了她的相貌。在我十岁之前, 我得了一次急性肝炎,住在离城 市很远的传染病院,父母都在上班,时间有限, 只好请姑妈来照顾我。姑妈对我 百依百顺,我总是看见她没完没了地干活,低着 头,一言不发(许多年以后,我 才晓得她是多么沉默寡言不事宣张的女人),闲 下来,她给我讲故事,讲的是什 么,实在记不清了,大致也是老虎外婆或者山海 经里面的故事;她喜欢用那种充 满慈爱的眼睛长久地注视我,目光里那种粗钝的 柔爱我至今记忆犹新。她自己有 六个孩子,四女二男,她的男人对她很不好,这 是我后来听大人说的,说我的姑 丈每次喝多了,就拿鞋底打我姑妈,姑妈都不敢 反抗,她的一生就要在逆来顺受 中度过么?我病好后出院,她也经常来我家看我 ,带着那种用纸包装的土点心, 晚上睡觉前,她就力争要为我洗脚(其实那时候 我已经很大了),在她眼里,我 永远是小孩子。后来,听说她信菩萨,信得很厉 害,每天一有空就念佛,烧纸钱, 跟附近的老太太一起做佛事;再后来,听说她信 得过分,把家里的积蓄也都拿走 去孝敬“菩萨”,是有些人在利用她,骗她的钱 财,姑丈对她愈加不好了,每次 恶语相加,拳打脚踢的,甚至扬言要赶出家门, 姑妈干脆很少回家了;在这期间, 我见过她几次,只觉得她老得很快,身体倒还是 壮实,每次匆匆吃完饭,就告别 走了,她还掂着她的菩萨,她说了她要修行,求 佛主保佑我们全家平安,可是不 久之后,我们就听她的孩子说,她们的母亲变得 有点神智不清,而且有愈演愈烈 的趋势,我听我的母亲叹气,唉,这么好的人竟 然得这种病,真是不用做好人了; 果然,姑妈的病越来越厉害,不得不把她送进精 神病院去治疗,这一呆就是好多 年,我再一次看到她,已经是她的病情得到控制 ,医院准许病人回家疗养的时候 了,其时姑丈已经去世,她的儿女都还算孝顺, 轮流赡养她,可是姑妈也不好管, 一让她自由,她就出门又是唱又是跳的,周围的 人全知道有这么个疯子,还发生 过几次危险的事儿。不得已,姑妈被锁在一间屋 子里,拿走了瓶瓶罐罐的东西, 省得出事;饭食就从预先开好的铁窗口递进去, 这是很凄惨的,当我见到她的一 霎那,看着她蓬头垢面的样子,好不心酸,我叫 了她一声,她用呆滞的眼光看着 我,随即好像有一丝惊喜掠过,但又急切地想说 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她 又陷入了她的世界;我默默地看着她,一种无能 为力的宿命感悲怆地升了上来, 周围的亲戚说,姑妈认出我来了,平时她从来没 有过那种眼光。以后几年,我陆 续去看过她几次,一个疯子是容易被人遗忘的, 因为她从来也永远不会再要求什 么了。在有一年的春天,我已经在住在外地,家 里说姑妈的病情加剧,有一天晚 上在睡梦中离世,那么说,她走得还算安静和幸 福,对于她来讲,死亡和她臆想 中的极乐世界有何不同呢,它们或许是同一座地 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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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完全是误导,一点根据都没有的误导。在 我周围,经常能见到有一类人, 没有什么想象力,更谈不上什么创造力,却受了 某些人的安排和影响,尤其是艺 术类的,他们便平庸地从事着这一职业;这让我 加倍地佩服鲁迅,他在遗书里面 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叮嘱他的夫人,如果他们的儿 子在文学上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才 华,就不要让他作这个行当,后来还有一句话的 意思是说免得他干着这个,又抬 着他父亲的名分,到时让人在后面戳脊梁骨。这 是何等清醒的警句,不愧是一代 伟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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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绪实际上等同于一头怪兽,你越要控制它 ,它便越反抗;事实上有些话不 得不说,所以街头的那些闹妇我其实很能理解她 们。而且,让人咽下一口他不愿 咽下的气,这口气今天不出,来年也是要出的, 即古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刚好我读到一则书讯,说是英国的桂冠诗人休斯 也就是那位自杀的普拉丝的丈夫, 在遭到舆论谴责大约三四十年后,著书为自己开 脱关于他与普拉丝的种种怨由, 他一定是不得不风流,才伤了女诗人的心。连桂 冠诗人也忍不下一口冤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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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无情,其实想想都叫人寒心。看看那一 对对昨日还是床头蜜语的情侣, 今天就翻脸不认人,竟成永久的陌路了。这能让 人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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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场是我今年接触到的一个很有意思的空间 ,因为从前都是从观众席上往上 看,今年却能综合地了解这种空间。第一次是去 首都剧院,朋友是该剧的舞美, 约了去玩的,看人家怎么装台;一进剧场的侧门 (专门为了进道具用的),一个 硕大的带着一股特殊味道的空间就呈现在眼前; 那时候,运道具的车队还没到, 台上空空如也,我好像来到一个神秘的魔盒,它 有着很高的直径,顶部悬挂着一 溜吊杆,都是为灯光和幕布用的;如果再从旁边 的管道楼梯上去,一看之下简直 是个后工业社会,完全由钢筋和水泥制成,尤其 是错综复杂的钢索和大麻绳排列 在一起,象那种装置艺术。在这里控制开关的师 傅说,经常发生吊杆撞伤在底下 忙乎的工人,从此以后,我就很小心头上的那些 东西,怕哪个灯一高兴就掉下来 了。台面是用木板铺成的,中间有个大圆是可以 旋转的,为了达到某些戏剧效果; 我终于可以在台板上跳上几下,以印证那些话剧 演员或者芭蕾舞演员在台上奔走 和跳跃时发出的声音,那是剧场特有而美好的声 音,也是它为什么富有魅力的原 因。剧场把观众和演员拉到了在可能范围内的最 近距离,使他们之间无言的交流 形成瞬间的默契……,剧场使表演艺术有了栖身 之地,也将表演艺术升华到了一 定高度,而使它成为检验一个演员表演功力的尺 码。道具车一到,大家就开始忙 起来了,大致过程就是按照原先设计好的图纸逐 步搭景,这一般要持续一个通宵, 遇上大戏,要持续几天才能干完。事实上,剧院 的租借费用也是相当惊人的一笔 开支。装台的过程完毕,就要实施为了剧情设计 的一些舞美表现是否能顺利达到, 这往往是技术问题,需要耐心地去做。接下来演 员就进入了实景排戏,一遍一遍 地,在导演的指导下,扮演着另外一个人生,这 样戏里戏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灯光也进入了最后阶段,除了大效果全部要落实 之外,演员的走位就要与灯光师 密切配合起来。最后进入彩排,也就是说完全按 照正规演出的程序走。这十来天 下来是创作组最紧张的阶段,往往熬得人脸色发 白,因为剧场是终年不见阳光的,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剧场的时光度过得神不知 鬼不觉,奇快无比,也是因为那 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


42

  最近,我每天直接面对最多的不是我的丈夫 ,不是我的父母,也不是我的朋 友,我面对最多的竟然是我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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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细考过白话文与文言文到底孰优孰劣 ,但是明显地如今的白话文已经 引起纸张严重浪费,并且进一步危及到人类的森 林资源。是不是有那么多东西该 写在纸上呢?而又有多少人在捧书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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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睡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年逾五十的 老头,一幅黑社会的脸,头发油 光光地全往后梳着,保养得不错,很有钱;他还 是一个同性恋,而且喜欢玩长得 清秀的童男子。他从各地派人挑选这些孩子,一 共挑了有六个,最小的有五岁, 最大的十六岁,他最喜欢其中那个十二岁的,因 为那个孩子最听他的话,也最文 气可人;但是那个十六岁的已经谙事,不愿坠入 虎穴,密谋那些小的策划逃跑, 这事让老头不知怎么就知道了,他拿了一根棍子 ,来到他们的住处,把他们堵在 门口,双方僵持之间,这条长长的棍子依次戳进 了他们的肚子,最大的在最前面, 最小的在最后面。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十二岁的男 孩立在一边,僵白的脸,出窍的 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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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发白的记忆在时空中不断泛起,但要说 清来龙去脉,已是无迹可寻了; 其实人多半的时候都在自欺欺人,人这一生,能 够反复回首又几度执著的信念, 不到一个,那不到的百分之几就分给了磨难、坎 坷和最最庸俗不堪的追求。我们 有几次想到了那位一度占据了生命重心的说出过 “爱你”的人?但是理想的国度 依然在夜空向着虔诚的朝圣者招手,这种呼唤是 有效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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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如果我放聪明一点的话,我就应该写 一点更赏心悦目的物事,以赢得 更多人的青睐,我还要继续面目可憎下去吗?没 关系,反正谈不上被什么人抛弃 了,因为我看不上他们,而恰好我们对彼此都毫 无兴趣,这就足以让人放心了, 我就这点好,自己把自己照顾得密不透风。我还 可以透露一个秘密,我最大的本 事就是在心情低落情绪郁闷的时候采用上街购物 的方式逃脱危机,事实证明这太 有用了;报上刚刚登载一条消息,说是往往有上 述倾向的人最容易在紧张的现代 社会中找到自我解脱的途径;而且,我不怕你笑 话,只要上街购物,哪怕是买一 瓶五元钱的廉价指甲油,就能让我完全忘记世界 上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种 低贱的快乐你有吗?我的朋友刚教我一个绝招, 说是写作那会儿最好多想点温暖 呀,运气呀,那温暖和运气没准就来了;你要是 尽写那倒霉的,那就遭殃了,比 如前一段我写道我出门被人家莫名其妙地揍了一 顿,前两天我就真的遇上了这种 三生不遇的事,临了他举例说。我认真地听他说 ,觉得我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富有 哲理的话了。可是我究竟需要什么呢?好像目前 有一个自己的房子是最现实的, 假设凭我这点本事,要自己买套房子,恐怕要等 到死后两百年了;找个情人,这 事没劲,他们只会花费我的精力,而没有实际的 好处给我,大款是有的,但没有 一个大款傻到给你钱还给你自由,而恰巧我又是 一个没有自由就活不下去的人。 以上是我对当下期刊小说的一段摹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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