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　灵·

终　点

　　当他上了这趟车后，才发现他慌忙之间搭错 了车。他便大声叫嚷起来，恳求 司机停车，那位脸色冷漠的司机，不仅对他的正 当要求置之不理，甚至还用一种 生硬而且不可一世的语气，对他奚落了一番，嘲 笑他过于神经质，并借此来反驳 他所认为乘错了车的无理要求。车依然在司机的 控制之下，继续向前行驶，他再 次高声哀求着，也无济于事，反而落得车内其他 乘客的讽刺和讪笑。直到此时， 他才明白，司机那不近情理、近似荒谬的嘲讽与 反驳，在其他乘客心中不异于真 知灼见一般。他只好甘认倒霉，遇上这些不可琢 磨的人，暂且只好听之任之了。 车依然默默向前行驶，转了几条弯，经过几条他 还能勉强认得出的街道，不过离 他上班的地方，已是越来越远了。突然之间，车 又拐向了一条他从未到过的大道， 从车窗向外看，大约是到了郊区，因为道路两旁 的房子，不光稀疏而且破烂不堪。 在低矮的破房背后，闪过一些远山的轮廓，有时 还掠过大片荒废的田地，偶尔闪 现出几棵树木，也是显得那么衰老与孤单。车愈 往前行驶，窗外的景色就愈荒芜 与凄凉。他想，不知这辆奇怪的车，到底要把他 带往何方，眼看离他生活已久的 环境越来越远。他不禁自问：他是否还能回到他 的安乐窝，是否还能再次见到朋 友和亲人。

　　想到这里，他感到万分恐慌和不安。然而更 令他不安的是，车内其他乘客脸 上的表情。他们安然自若地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 上，仿佛一尊尊石像漠然不动地 注视着前方，好象没有什么牵挂，没有担忧，也 没有恐慌，或许这辆车所行驶的 方向正是他们一直想要去的地方。看到这些，他 非常后悔自己慌乱之间上错了车， 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会怎样。然而，不久后他再也 没有时间去后悔了，因为窗外所 呈现的景色，已比先前更加萧瑟、荒凉，一堆堆 赤裸裸的坟茔不断掠过他的眼帘， 空无一物的山坡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一大群一大 群的乌鸦在低垂的天空不停地盘 旋、尖叫着，让人心惊胆颤。到后来，一座座陡 峭的山壁象无数个恶魔不时向他 扑来，有几次他简直吓得失声大叫，高呼救命， 还紧紧把头埋在胸前。可是，车 内其他的乘客，对这一切仿佛视而不见，听而不 闻。他们如一尊尊石像一动不动 坐在那里直视前方。直到车子爬过一段相当陡的 斜坡后，窗外的景色才有改观， 不再那么让人心悸。车快速向前行驶了一会后， 在不远的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大 而醒目的岩石路标。那路标上写着一些文字，时 隐时现：注意！危险！！前面是 断崖！！！

　　眼看这车离路标越来越近，倏然，车子轰地 一声，停了下来。那位冷漠、不 可冒犯的司机以一种轻蔑的语气高声说：有下车 的乘客，赶快下车，不然车快到 终点了。这时节，先前那些一直纹丝不动的乘客 ，仿佛一下子都从睡梦中惊醒过 来，用一种包含厌恶、藐视的眼神一齐向他扫来 ，那蔑视的眼神分明在说，除了 他，谁也不会下车。此时，他不知从哪里获得一 股从未有过的力量，镇定无畏地 对车内人说，尽管开车吧，他也要去终点。于是 车便疯狂地向前奔去，象一匹失 控而又终于摆脱了羁绊的野马。

（１９９５．２．２７草，１９９８．１１．６ 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