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
橄榄树文学月刊◎ 一九九九年六月期
栏目编辑:祥子、木木

·沈 方·

读 书 杂 记

◆读书忆旧
  我的读书历史,无非是在家看些闲书。幼时 ,有过不少小人书。幸运的是, 母亲曾在新华书店里当过一阵营业员。记得跟母 亲亲闹了半天,买的第一本小人 书是《铁道游击队》。那时要买这本书可真不容 易,我哭着说:“就让我少吃一 顿饭吧”。后来还有了《地道战》、《地雷战》 ,再后来就只有《红灯记》、《 沙家浜》、《智取威虎山》了。就是这些书,现 在回忆起来还好象是一批宝藏。
  《水浒》这部书,是在评《水浒》的时侯看 的,我借到过一本少年儿童出版 社的少儿版《水浒》,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名著缩 写本。我读的很认真,学校老师 组织同学们讲故事,还让我上讲台讲了一段,好 象是宋江受招安的事。目的是认 清宋江的叛徒嘴脸。实际上,我讲得很慌张,两 只手抓住讲台拚命想镇定一点, 却不知不觉把讲台折腾得晃来晃去,最后连自己 也不知道讲了些什么就下来了。

  我至今还保存有两本那时侯的藏书。一本是 农村出版社的《宇宙的秘密》, 关于太阳系,银河系、九大行星的知识,就是从 这本书里知道的。还拿一个皮球, 放在一支蜡烛旁,做了月亮为什么会阴晴圆缺的 实验。另一本是上海人民出版社 的《民间测天谚语》,里面讲了看云和天象测天 、辩风向转换测天、观雷雾露霜 测天、察生物动静测天,长了不少知识。“早霞 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天上 鲤鱼云,明日晒谷不用翻”,“东北风,雨太公 ”之类至今还能背诵几句。有一 阵还天天观察天上的云,试着预报气象。还有一 本公家发的书,一直舍不得扔掉。 1976年闹地震时,吴兴县科技局翻印的《动 物与地震》。是躲在地震棚里读 的。现在翻出来看,见书上划了很多杠杠,大有 “学好本领为人民”的精神。仔 细想来,恐怕还是怕死的缘故。

  批林批孔之后,母亲单位里有了一个图书室 。说是图书室,其实也只有一柜 书而已。我陆续读了《艳阳天》、《金光大道》 、《虹南作战史》等。读到《艳 阳天》中有关男女主人公并肩走在庄稼地里这一 段,我好象懂了一点什么事情。 图书室的书少得可怜,大概总共不到我现在个人 藏书的十分之一。《西沙之歌》 这本书,浩然那时还没有写出来,是后来自己从 书店买的。有两本书,至今没搞 懂怎么会进入图书室的。一本叫《儿女风尘记》 ,讲的是一对穷人家的兄妹,如 何参加革命的故事,写得生动感人。那年冬天, 我左脚生满疼疮,跛着脚捧了这 本书回家,躺在床上读,还流了一回眼泪。我记 不得作者是谁了。当时的形势下, 不会重新出版这样的书。读《高玉宝》好象还要 迟一点。不知是谁把这本书带入 图书室的,书也有点旧了。还有一本是《伊斯兰 起义》,我没有看懂,后来才知 道是雪莱的名著。这就更奇怪了,简直是谜。想 来主管图书室的人,并不精通意 识形态的阶级斗争。或许,他只是出于尊重知识 的良知才这样做的。郭沫若的《 李白与杜甫》这本颇有争议的书,对我来说实在 是一本启蒙读物,我第一次知道 唐朝有这样两个诗人,还知道杜甫是个虚伪的地 主,属于反动阶级。象这类事还 有评法批儒,我借光长了不少历史知识,《孙子 兵法》就是那时读到的。法家也 好,儒家也好,没有运动我不会知道这些历史人 物。饥不择食的时侯,也就管不 得那么多了。

  图书室的书没有多长时间就读完了,剩下一 叠《文物》杂志,也借来全部读 了一遍。关于文化大革命期间发掘文物的文章, 读来还是很有意思的。算是对考 古工作有一个认识,同时了解一点泱泱古国的灿 烂文明。长沙马王堆出土的金缕 玉衣,在《文物》杂志上也有介绍。

  最刺激的当是高中刚毕业那年夏天,有几位 同学半夜潜入中学图书馆仓库, 把封存多年的文化大革命前出版的旧书装了几麻 袋,偷了出来。在1977年, 这可不算小事。我没有参加这次行动,当然不是 我政治觉悟高,乃是胆子太小。 学校发现后,免不了要查,一时间风声很紧。几 位同学也委实有些害怕,好长时 间不敢把书拿出来。过了一段时间,没有人再提 这事了,其中一位关系密切的同 学让我去看书。面对一大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的书,简直是如获至宝了。我后 悔没参加行动,现在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我借了 一些回去,至今还记得的有的《 鲁迅小说中的人物》、《巴金论文学》、《巴金 中篇小说》。因为要归还,我用 笔记本做了不少摘录,大概从那时侯开始,我已 是一个文学青年了。

  那位同学后来看出了我的心事,他主动提出 送我两本。我去他家挑挑拣拣, 弄了半天吃不准该向他要那两本书。他一再说, 只能选两本。结果我无奈只好选 了两本,一本是人民文学1954年版《浮士德 》第一部,郭沫若翻译。“浮沉 的幻影呀,你们又来亲近,曾经显现在我朦胧眼 中的幻影。在这回,我敢不是要 将你们把定?”尽管没有读懂,一下子好象打开 了一扇神秘的窗口。先入为主是 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后来看了一些《浮士德》 的其它译本,还买了董问樵翻译 的全本,但私心仍以为郭沫若译的最佳。还有一 本是人民文学1957年版《陶 渊明集》,王瑶编注。这本书是直排本,当初理 解不了,到1988年才认真读 了一次。“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 尔?心远地自偏。……”。从此 就爱上了陶渊明的诗,还介绍给一位好友。友人 以工整的小楷手抄了一本,用老 蓝布裱了个封面,非常淡雅古朴。这两本书,现 在还是我藏书中的珍品,轻易不 视人。

  再后来的光景就好多了,许多好书陆续出版 ,工作后,口袋里也有了零钱。 渐渐爱书成癖,每逢出差第一件大事就是逛书店 ,还订了《文汇读书周报》,时 时掌握出版书讯,生怕漏过一本好书。多年来, 买了大量的书,再不需到处向人 借,弄得心里痒痒了。遗憾的是读书反不如以前 认真,常常是不求甚解,当然这 已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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