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
橄榄树文学月刊◎ 一九九九年七月期
栏目编辑:祥子、木木、非杨

·三 焦·

五 号 雕 塑

  一条街道在向西三百米的地方忽然中断,我 一直怀疑他的脑袋是否出了点毛 病,这样古怪的街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当这个 剃着阴阳头,在我面前不停地逗 弄着大提琴G弦的家伙对他的行为沉默不语时, 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悲哀。当然 这仅仅针对设计方案而言,他的琴技则无可非议 ,虽然在睡梦中我常常被哭泣般 的音符惊醒。这样一个改革胜过一切的年代,政 府部门坚定不移地号召老百姓将 旧房子烧毁,一股股浓烟升起在田野深处,猪圈 中的畜生和看门的蛇、狗四处逃 窜,他因此而有了施展那种可疑才华的机会。一 张地图,准确地说是一张白纸, 他那肥大的脑袋枕在上面,臭烘烘的口水和上海 牌碳素墨水混合在一起,描绘出 我们这个城市的美好未来。

  街道中断在132号和131号门牌的位置 ,一些巨大的城市垃圾被堆积在 中断的地方,汽车的遗体,市长夫人的手提包, 黄包车的轮子以及阴干了的大白 菜,用新型的万能胶紧紧地聚合在一起,形成了 一个目不可测的高度(这跟李小 皮的口水流向有关)--一个令人烦躁的星期天 下午他向我提到了这档事,那时 我正在共用卫生间结束了生涩的便秘,李小皮提 着遗精的短裤对我说(眼睛看着 抽水马桶下方一寸两分之处),我要与吴小丽一 刀两断。湿淋淋的裤头此刻慢慢 地淌下一滴粘滞的液体。满足了欲望的李小皮坐 在宽大的椅子上,第一次昂起头 颅。两个月后,一条粗大的黑色线条很快变成了 高耸入云的垃圾,它像一朵乌云, 俯视着为重建崭新家园而忙碌的人们。

  李小皮操着他的琴,天色渐趋阴沉。

  电视的荧屏刺目地亮着,里面有些涂脂抹粉 的人儿,腿脚灵便地跳起快节奏 的舞蹈。大提琴弥散的声音彻底抵消了她们的努 力,一个旋转360度的动作与 一个高难度的前滑同样显得徒劳--三个单元以 上的延长音符拖着疲惫的思维, 使我头昏眼花,无法动弹。我并没有妥协的打算 ,说实在我从来没有对他的琴声 说过不字,欣赏艺术是一件艰难的事,或许需要 经年累月的考验。

  电话铃拯救了我,它那孤独的扬声器突然在 墙角尖叫,冲破了提琴沉闷的摩 擦音。

  “这里是幽幽建筑设计院吗?”见鬼,公事 电话找到宿舍来了。可声音蜜一 样粘稠,让人无法将话筒扔掉。

  “是的,是的……可这是男性宿舍。”我说 。

  “是李小皮先生吗?”

  “李先生正在进行艺术活动。”我清清嗓子 说。

  她随后就喋喋不休地说开了,大提琴呜呜地 共鸣着,但愿她不要认为我们住 在一个养猪场。

  耳膜这时候非常受用,一大串虽然不知所云 但圆润饱满的嗓音悬挂在琴弦共 鸣的延长线上,就像常绿的植物垂满了红色的果 实。

  “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最后她说。

  “明白了,”我说,“明天能再打电话来吗 ?”

  耳边突然传来一种爆裂的声响,破碎的窗玻 璃像飞溅的水花掠过白炽灯的下 方。琴声戛然而止。

  从玻璃敞开的圆洞里伸进来一颗丑陋的头颅 ,一只同样丑陋的器官飞速歙动 着:

  “我抗议我代表人民代表镇人民政府向李小 皮抗议你的建筑使得民不聊生你 还我的女儿还我们自由!”

  这些都是星期三的事,星期三仅有五件或者 六件这样的事,老实说都是一些 鸡毛蒜皮的事,一个住在高层建筑的女人被风刮 走了乳罩,她不得不乘四站公交 车绕一个大圈到墙的另一边捡回那件东西;一对 红色恋人从此无法赶在清晨时分 接吻;退休工人李某养的鸽子不幸在一个锋利的 角落弄伤了翅膀;腿脚不甚灵便 的杨大妈再也无法控制住在隔壁的女儿女婿的性 生活。“看来我们大家都得共同 忍受,艺术的首要任务就是忍受。”李小皮把庞 大的琴举过头顶,注视着他们一 个接一个消失在窗前。

  迟到的气候让人烦躁不安,即使是在夜晚, 红色的信号弹也不断地在城市的 这一头升起,这颜色让我气喘吁吁。红色的光芒 持续照亮了那一段断成两截的马 路,以免一些无辜的车辆撞到了垃圾堆上。而到 了深夜,信号灯自动熄灭,据说 是为了抓获一个罪恶累累的江洋大盗。

  电视机出了点毛病,每隔五分钟就从顶部冒 出一阵青烟,滚烫的屏幕在琴声 的间隙哗哗作响,恐怖的图像如流水那样涌来: 一个醉汉驾驶着铃木摩托以每小 时两百码的速度粉身碎骨,他的腿挂在电视天线 上,鲜艳的舌头堵在了鸽窝的通 气口。自动录像记录了这一切,以教育善良的人 们千万不能在酒后开车。吃多了 避孕药的播音员眉飞色舞地报导着每一个细节, 尖利的嗓门混合了死亡湿润的味 道。

  我从床上欠起身,听见晚风呼呼地打耳边穿 过。窗户玻璃落了一地,看上去 像可口的刨冰。李小皮黑色的身影落在那一堆刨 冰中间,有一种让人恍惚的舞台 效果。我说:“小皮你他妈的有点像马友友。”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重复这样的 赞誉之词,每次他的脸都绷得比弦线还紧,严肃 的模样仿佛使我们这个位于一楼 的房间往泥土中深陷了一尺。李小皮的手指比常 人粗大得多,按在琴弦上像是一 团团肥肉串在灭鼠器的铁丝上,夜深人静,我看 见它们在月光下颤抖起来,大幅 度揉和弦瓦解了音乐中的欢乐成分,代之以恐惧 、幽深,音符如复活的妖魔奔走。

  清晨时分,三把椅子堵着的门户哗哗作响, 随后响声扩展到了左边的墙,声 音庞大,像是天空破了一个洞,正往下掉东西。 我摸了一把脸,证实这不是梦境 --这时房子已经开始摇晃,墙上突然出现一道 裂缝,并如叶脉那样延伸,墙面 的泥土欢乐地跳跃着。我扑向那个发臭的被窝抓 住了一只耳朵把李小皮提了出来, 这家伙没穿短裤,身上的东西耷拉着。

  门打开,一个呻吟般的声音来自天上:李小 皮,你好。

  一根灰色的柱子朝我们移来,是大象的腿。 吴小丽坐在象背上扭动着屁股, 像个十足的骚货。只是道具过于庞大,人物过小 ,比看电视还累。我们爬到一座 水塔的顶部,上了吴小丽的贼船。

  大象稳稳地前移,它的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呕 的气味,一颗搁了半年的草莓才 会有这种味儿。李小皮的五指现在揉按到了小丽 的脸上。远方的地平线上,浓烟 滚滚,改革的大火正以不可阻挡之势从城市向着 乡村蔓延。建筑器械正不断地越 过我们的头顶,它们在几十公里的山上取得泥土 和砂石,挤压成饼干模样的块状 物--这些硬梆梆的东西一天到晚在城市上空乱 舞,使得我们的神经一刻也不能 放松。

  街上到处粘贴着安民告示,“严惩罪犯”、 “捍卫人民权益”、“坚决打击 不合理收费”、“拯救卖淫女”、“加快光明世 界建设”,醒目的标题覆盖了昔 日那种“阳萎不举,举而不挺,挺而不坚”的街 头广告。一种代表平稳、平安、 和平的颜色涂满了商店、车站、旅馆空白的外墙 ,这也是李小皮的鬼主意:为了 调出这种颜色,他用了一只腐烂的鸡蛋、五条月 经带和至少三十公斤的猪内脏。 就因为这个,市长亲自在大会上表扬了李小皮, 他说了一大堆赞誉之语,以致于 脸上的青筋高度勃起。效果是显著的,市长大人 说,现在连最顽固的罪犯也被这 种臭不可闻的颜色吓破了蛋。喔喔喔……喔喔喔 ,一块蓝色手帕掩饰着吴小丽的 鼻子,这会儿她只顾得上擦去鼻涕。解放路45 号是利民饮食店,从大象的脊梁 上往下看,一些被晨风晾干的大饼油条,模样像 是治疗关节炎的膏药。我们看见 一个姓王的牙医买了一大堆这种膏药,匆匆地离 去时被象腿绊住,他以职业的本 能抓住了油条大饼,不幸的是自己的门牙却散落 了一地。

  牙医的遭遇使我们对艰难的人生产生了深切 的同情。吴小丽带头呜咽着,胸 口高低起伏像只打铁匠的风箱。

  我努力低垂着眼皮,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半 点眼泪。象背上本来拥挤不堪的 位置忽然空旷起来,李小皮正和吴小丽粘成一团 ,全身上下万分痛苦地扭动着。 我再一次挤压眼皮,终于出来一滴很小的液体, 它向地下坠去的当儿,我附带发 现了大象的一个小小生理缺陷:它没有鼻子。

  幽幽设计室是本地唯一的国营设计室,它有 着世界上第一流的造型,优美得 像个“晨雾中的处女”(李小皮语),现在它那 处女膜般的墙壁正在时间的流失 中成为碎片。这个崭新世界的灵感源头,这个为 李小皮和我赢得了无限荣誉的场 所,终于被愤怒的人群彻底捣毁。

  当我们骑着大象到达那里,一切都已经结束 。一个意犹未尽的人看见我们, 飞奔过来,沿着象腿往上爬,他动作敏捷,一分 钟后我们就看见他的嘴脸了。他 一把抱住李小皮说:“亲爱的,人民已经原谅了 你。”这是李小皮的父亲,我们 第一次见面时,他一口浓痰啐到了地毯上。夕阳 的逆光之中,父子俩一溜烟下到 了地上,他们一前一后,开始在废墟上漫步。

  吴小丽不惜时机地向我抛来媚眼,我佯装没 看见。这个骚货,欲望像地下长 河那么长。这会儿她解下裤带,系住了象的耳朵 ,荡到了边上的一棵香蕉树上。

  废墟的面积看上去很小,光凭眼前的这些鸡 零狗碎绝难想像它原来的规模。 父子俩在那上面转了三圈,拣到了三件废物,他 们像见了宝贝似地把这些吊上了 象背。我根本看不出那些货色原来的模样。

  “嘿嘿。找到啦。找到啦。”李小皮晃荡着 他那颗阴阳头,衣袖不停地在一 块烧焦了的废铁上摩擦着。

  “你看你看,事物的本来面目。”口水沿着 他的嘴角滴到了擦得发烫的东西 上,发出嗤嗤的响声。他霸道地占据了象背上最 中心的地带,以致于他的老父不 停地骂骂咧咧--他不断地缩小着屁股,但还是 有半个露在外面。

  “嘿嘿。事物的本来面目。”李小皮还是没 有擦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好换了 一块小些的,它漆黑的外表看上去更让人绝望。

  崭新的房子慢慢地朝后运动,我第一次感受 到乘坐大象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它的速度对于周围的风景正好合适:前面在放大 ,后面在收缩,一切都那么自然, 如大提琴不加任何修饰时的效果。在逐渐缩小的 后方景物中,有个小小的人影, 她蹲在逐渐低矮下去的香蕉树上,一些像粉末那 般细小的香蕉皮正在纷纷落下。

  市政府会议室进行着最高级别的会议,室内 的空气越来越差,年迈的市长不 得不昏睡过去三次,存在的问题错综复杂,像他 脸上的汗滴那么多。一个屠夫模 样的家伙伏在我和李小皮中间,粉红色的耳朵耷 拉着。

  “这个嘛,回到我们的中心议题上。”滑到 地下的市议员重新爬上了桌面。

  “这个嘛,按照民政局老王、消防大队小王 、夜总会娱乐中心二毛的合理化 意见,五号雕塑应该拆除。”他停了一会,用力 扯去被过多的口水粘在脸上的餐 巾。

  “这个嘛,按照公安部门、尊敬的市长夫人 、环保部门、垃圾转运中心、幽 幽工作室的全体人员的合理化意见,五号雕塑应 该永久保留。”餐巾终于扯去, 脸上留下一块印记,像是被谁拍了一个耳光。他 说完这些,身体便慢慢地向下坠 去。

  除了我与李小皮,其余都在沉睡。李小皮袖 口里拢着那块铁疙瘩,右手伸在 里面不断地往复运动。我则痛苦地忍受着肠道的 不适,过多的食物正在排泄过程 中失去水分。

  吊灯在头上一动不动,耳边嗡嗡作响,分不 清是鼾声还是空调器的声响。我 期待着市长第四次从睡梦中醒来。

  当。当。两扇大门忽然掉到了地上。五个穿 着比基尼的老年妇女出现在眼前, 我认出领头的那位是市长夫人,腰肢肥大,臀部 像只饱和的容器。弥漫的雌性激 素使众人哈欠连天。

  夫人站在市长的一滩口水上说:“没有女人 ,男人便萎靡不振。”她命令李 小皮伴奏。

  灯光转亮,几个庞大的影子乱舞,白色而失 去弹性的肉体像正在融化的冰淇 淋。圆形的会议桌,方形的凳子,菱形的吊灯, 有一种现成的舞台效果。李小皮 找不到他的大提琴,顺手抓过邻座的领带,并用 空调器的叶片奏响了它。市长大 人尾随着夫人,鸭子般地摇晃着身子,十三个议 员排成一列跟在他的身后。

  按照市长夫人的建议,本市的标志性建筑五 号雕塑被挖出一个五尺高的洞穴。 这座高达三百五十二米的垃圾堆终于变得摇摇欲 坠。当那个洞最后挖通时,两张 迫不及待的嘴便紧贴到了一起,他们还年青,自 然顾不上警察的干预。同时穿过 洞穴的还有住在134号的张小小老太太,她是 到另一边去捡回一只苹果,那是 一个月零两天前被一阵大风刮走的。一辆蓝色的 轿车飞驰而来,在洞口紧急停住, 警察局长匆匆地走下车来,身后跟着两个铁匠。

  那条被李小皮拉出一个口子的领带还系在警 察局长的脖子上,许多人看着他 的胸前,眼中闪烁着对廉洁官员的无限敬意。

  洞口四周安上了许多铁刺,中间恰到好处地 留下了一个人形的空白。

  李小皮穿着刚买的一套西装,人模狗样地在 洞口坐着。大提琴油光锃亮,当 第一个音从紧绷的E弦上跌落下来,打扮入时的 吴小丽开始旋转。电视台的摄像 机一会儿推向锋利的铁刺,一会儿推向吴小丽性 感的红唇,一段旁白将在这个炎 热的午后录制成形:“罪恶和善良,是城市道德 不可分割的两部分,就像树叶的 正面和反面(镜头不停地在洞口和嘴唇之间切换 )。这也就是说,在这条街上走 过的人当中,有人民也有罪犯。我们亲爱的市长 及其夫人告诫众人,必须以大局 为重(插播市长夫人的优美舞姿)。闷热的夏季 尚未结束,市政府的第八百十一 届十九次会议作出了重大决策:为了方便民众, 恢复秩序,决定打通五号城市雕 塑的底部(镜头迅速推向洞口)。但是,我们决 不能为罪犯的通行提供方便,经 过各部门专家的反复讨论,证实这个方案是切实 可行的(镜头换成三千毫米焦距, 放大出一根镀铬铁刺)。我们将它命名为'罪恶 过滤器',因为我们相信心地善良 的人一定会顺利通过,而罪犯将被钉牢在这个崭 新城市的中心(镜头停在李小皮 的半个光秃秃的头颅上)。”

  玻璃装回原处,墙壁粉刷一新,生活又回到 了原来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那 台电视机,现在它不断地冒着火星,仿佛爆炸随 时都可能发生。李小皮在机顶上 放了一只鸡蛋,“一个生命将在星期三诞生”, 他预言说。这是在做梦,到了星 期一傍晚,鸡蛋散发出熟透的香味。电视图像变 得不太正常,一张发胖的脸忽然 变瘦,然后又慢慢发胖,这样反复数次,最后便 成了一条线,要使这条线重新成 为图像,必须用脚猛踹荧光屏。

  李小皮剥开鸡蛋,一本正经地品尝着预言流 产的滋味。我狠狠地揣了一脚电 视机,它现在开始播送新闻:一个老太婆披着大 红绸子,步履蹒跚地上台领奖; 三个中学校长正在餐桌旁舔光他们的盘子;两辆 救护车护送一只青蛙重返大自然; 民警叔叔为了挽救一个妓女的命运而献出了壮丽 的青春……我赶紧踹了它一脚, 以免那死去的叔叔过于肥大。新闻之后是特大新 闻,那个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终 于出现,自动录像记录了他正企图通过“罪恶过 滤器”,一个庞大的黑影,在荧 屏上一晃--我们实际上什么也没看见。我连续 踹了四下,重放的慢镜头终于展 示出一些细节:大盗像一头熊一样地朝着五号雕 塑冲去,到洞口时被阻碍了一下, 但仅仅是速度受到了一些影响,包裹着棕色衣裳 的江洋大盗潇洒地粉碎了全市人 民的期望。那些貌似粗壮的铁刺根本不堪一击, 像长了蛀虫的牙齿被尽数拔去。 两滴黑色的血液残留在墙上,仿佛两只蔑视的眼 。

  窗外轻笼了一层薄雾,标志着旧房子已基本 烧尽,这个世界今天特别安静。 绿叶低垂、微风轻拂,许多人影在不安地晃来晃 去。

  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贴在脸上。

  “你是李小皮吗?”见鬼,是吴小丽媚俗的 声音。

  “我不是李小皮。我是谁你应该清楚。李小 皮先生正在孵化他的鸡蛋。”电 视机又昏迷过去,室内安静到足以使我把每一字 都说得清清楚楚。

  “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的象被偷走 了。”

  阴暗的室内忽然发出尖叫,我顶着毯子从床 上弹起三尺高,心脏难受得像是 被刺刀剜了一个缺口。电视流水般哗哗作响,贼 亮的屏幕前端坐着李小皮,他操 起长长的弓,在一块黑色的狗屎模样的东西上奏 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

  “嘿嘿,事物的本来面目。”他反复说着这 句话。

  每拉一下,心脏就多出一只伤口。我实在受 不了这样的刺激,打开门冲了出 去。

  天空中的尘雾已基本散去,美好的月色重新 铺满了大地,然而比起地面上那 些不断长高的崭新建筑,这月亮是显得过于古旧 了,也许该向李小皮提个建议, 设计出一只银光闪闪的月亮来。我不得不承认李 小皮是个有才华的人。

  远方无垠的紫色夜空中,耸立着那声名远播 的一堆垃圾,它的通道已经被彻 底堵死,又成为城市不可逾越的屏障。

  “嘿嘿,事物的本来面目。”我转身看看四 周,发现是自己在说话。

(1999.5.27于大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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