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
橄榄树文学月刊◎ 一九九九年八月期
栏目编辑:祥子、木木

·巴 乔·

黑白条纹衫

1、买烟

  昨天晚上我去李重家,半道上想起烟壳里只剩两三颗烟了,于是我把自行车 往道旁靠,没有下车,手伸出去递钱拿烟。烟杂店老板说:“找钱,两块。”我 说:“谢谢。”然后,在李重家楼下锁车时我才想起来,那烟杂店老板我原是认 识的--强卵。他的真名实姓我并不知道,那时候,人们都这么叫他:强卵。


2、小拇指

  可以说,自始至终都是我认识强卵,而强卵并不认识我,即便他曾经揍过我 。他揍过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我敢打赌,我在李重家门口记起了强卵,而强卵 绝不会想起我来。我的身体至今还留有强卵伤害过我的痕迹,这么说有些暧昧, 其实只是小拇指骨折,微不足道,却使我因此多了样异禀:五指张开,小拇指与 无名指之间的距离很大,只要我愿意,我甚至可以使它们接近直角。

  我曾经向很多人展示过这点。


3、故事

  我向我的朋友们展示这点的时候,无一例外地会讲述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早上,下午,或是晚上。

  呆逼它妈的居然敢跟我老逼老牛,真它妈昏的喽。也怪我自己不好,出手太 重,打在他牙上。他掉了两颗牙,还害我折了骨头。妈的!故事讲多了,我自然 会变换些语气,也可能是心态的原因,我越来越喜欢将它轻描淡写。没啥,没啥, 年轻时不懂事,人家进了医院,我倒只折了个小指头。


4、游戏房

  我之所以会被强卵打折了小拇指,是因为我想向强卵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谢谢你了,强卵。”

  强卵看了我一眼,继续打他的游戏机。对,他并不认识我,于是我说:“我 是李重的弟兄。”

  强卵继续打他的游戏机。

  我站在强卵身边,看他打游戏机。过了一会,我碰了碰强卵的手臂,说:“ 来,抽烟。”

  强卵没吱声。

  我说:“那天谢谢你了,还害你掉了一颗牙……”

  强卵便出手打了我,游戏房里一阵小骚乱,霍忽平息。我的小拇指是在抱头 挡脸的时候被打折的--我估计。


5、李重

  李重是我的弟兄,也是我的同班同学。

  我们俩很要好。

  我们一起吃午饭,一起上厕所,一起约女同学去溜冰,一起参加校运动会的 400米跑。当然,我们还一起上课,这是不可避免的,还能证明我们友谊的便 是,我们一起逃课。不过,李重要比我出息,他的女朋友比我多,他外面的路子 也要比我广。

  有一次,3班的夏文斌来我们班找麻烦,我和李重跳了出来:“小死人准备 怎么样?!”

  “小死人滚开!”夏文斌说。

  我冲其他同学喊:“把门关上!”

  夏文斌便说:“两个小死人你们给我等着!”

  这时,李重就说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你他妈外面有大哥,我就没有吗?! ”

  这事后来不了了之,一年后,我们还成了朋友。

  强卵便是李重的大哥之一。他原先也是我们学校的,比我们高三届,不过, 在我们刚跨进三十八中那年,他就退学了。


6、耳光

  我之所以会向强卵表示感谢,是因为强卵帮了我一个忙。而强卵之所以肯帮 我这个忙,是因为李重为我向他开了口。不过,当时李重并没有给我们互相介绍, 所以,我不能说我们彼此认识。

  “就是他!那个穿黑白条纹衬衫的!”李重指给强卵看,我跟在后面。

  强卵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很快就到了黑白条纹衫的面前。我看到他们说了几 句话,强卵便出手扇了黑白条纹衫两个耳光。“唰!”,“唰!”,一正一反, 真好!黑白条纹衫转身跑了,强卵也没有追,往回定定心心地走。

  我和李重正要迎上去道谢,这时,高中楼里就跑出来五六个人,他们有的拿 着链条锁,有的拿着凳脚,黑白条纹衫也在其中。

  强卵被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人追上,吃了几家伙,又成功地跑掉了。不过,第 二天李重告诉我,强卵被链条锁打掉了一颗牙。


7、走路

  “小死人你过来!”在强卵来我们学校的前一天,中午,我从大礼堂前的空 地经过,黑白条纹衫正骑跨在自行车上,在不远处向我挥了挥手。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会不会走路?!”黑白条纹衫说。

  我问:“怎么啦?”

  “一摇一摆的,你很拽嘛!”黑白条纹衫抬手扇了我一个。

  “今天就教教你怎么走路!”黑白条纹衫用脚踮了踮地,靠近后退的我,又 扇了我一个。

  “你给我等着!”我边逃边骂,“小死人你给我等着!”


8、黑白条纹衫

  我到李重家时,其他朋友都已经在了。大家兴高采烈地商量着后天李重的新 婚大典,每个人都领到了具体而琐碎的任务。我的任务是伴郎,当然这是早就定 下的,现在只是商量一些可能出现的细节问题。

  差不多十点的时候,我从李重家出来,路过那家烟杂店时,我故意放慢了速 度。可惜,柜台里站着一个很胖的女人,强卵不在。

  我继续着放慢下来的速度往前骑,想到,黑白条纹衫之所以打我,完全是因 为我有一件和他一模一样的黑白条纹衫,弧形的下摆,当时很流行的,配上黄军 裤,霹雳舞手套,和一条功用很多的链条锁,那是当年的时尚。我记得那件黑白 条纹衫是我和李重还有他女朋友小猫一起逛夜市时买的,李重搂着比他高一点的 小猫,他们边调情边说好,他们说好,我便也觉得好了,于是我就买了。几天后, 我在校园内发现了那件一模一样的黑白条纹衫,我想,黑白条纹衫也是在同时发 现了我穿着一件和他一模一样的黑白条纹衫,因为当时我们在狭小的校门口相遇, 彼此都愣了一下。再几天后,我就挨了一顿打。

  当然,这个原因我当时就想到了,现在只不过是又一次想起罢了。

(199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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