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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虽然我仍不知其所以然,这一切………如果我的手能敲开你的家门,我会一言不发穿过客厅,绕开你妻子因惊惧而变形的脸,推开卧室的门,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走到窗前,从怀里掏出个纸糊的望远镜,用复杂地眼神张望过去,你只能站在我的身后,用一杯清水招待我。
(我的视线将把我带入我对这个世界进行审视和鉴别的理由和动机中去,面对想像物的现场以及迫切地占有欲,重叠的画面,一些行为的戏仿,这都不是我想真心去征服的东西,它们只是我向这个世界挪用的道具。)
b:这简直叫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的上帝,多么奇怪的感觉!(注视着你)你怎么了,丽丽?(把她拉到身边,用手搂住她的腰)过来,瞧这幅画像,没有看出这就是你吗?我指着眼前这幅本世纪初由一位外国传教士为一位歌伶所作的油画。你认不出来吗?这怎么可能呢?我急不可耐地望着她,同时又快速地扫了那幅油画几眼,你瞧呀,快说像不像。你默默地盯住那幅画,眼眶中流出大滴大滴的眼泪。嘴里喃喃自语:“难道我的命运早就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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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有人统计过,从八点到九点之间有五句话提到或描述了男人的生殖器,(他的他们的)有九句话大家一起闪烁,触及女人的生殖器系统,还有三个眼神导致通奸,其中之一是回眸一笑。还有七八个地区的狗屎,黑人嘴里的狗屎,白人嘴里的狗屎,海外华人嘴里的狗屎还有乡下人嘴里的臭狗屎,另外的一些不易区别,例如“妈了个巴子”,巴子是何物,是一个器官还是那种内心向往,嘴上蹂躏的玩意。
b: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水面倒映着绿树红墙)随儿歌一起浮在碧蓝水面,很可爱是吗?我们都变成了小精灵,长出了雪白的翅膀,云霞蒸蔚,湖光山色,柳树,韵律是所有的女人。机不可失,哭泣,别有用心,水面的倒影。红墙,驳船后的浪花,泡沫,水的尸体,发霉的一块点心,鱼和眼中的烟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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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寻找遥不可及的痛苦,你需要更多的眼睛,你需要爬上最近的山顶,你需要抬头的勇气,低头沉思是妙不可言的堕落,让世界在眼中变得不可收拾,想象出最狭长的孤独,并用两只耳朵盛殓四面八方的痛苦,鸣……啦……那遥不可及的一弯曲的……两头尖尖……用呼吸……用苍蝇飞翔地空隙……仔细擦拭触须。
尽量节省克制。
(我只提供自己的身体与这个世界的轨迹发生关系。)
a:看:
一只有六个指头的手掌,婴儿头顶的胎毛,看,你高高的鞋跟踩住了我的脚。
看呀,七月整整一个假期,一个巨大的花园砸向我不断漂泊的记忆和官能性三角肌痉挛之间微妙的联系。看吧,广场中心的喷泉多像在后半夜描画的现实场景。
看啊,我正努力变成一截钨丝照亮你走进房间的第一行阴影。
b:我看见一条毒蛇爬进了你为灵魂准备的1200瓦电烤箱。我还看见自言自语的乞丐和一辆失控的手扶拖拉机;一个健忘的护士来到了病床前;你珍藏的五条座右铭被一场大火吞噬;旅馆里裸体的晚餐;一把闪着寒光的餐叉;一只臭虫糟糕的舞蹈和被一场大雨所欺骗钻出洞口的鳄鱼。你看那在对流层飞行的毛毯,在保险柜前痛哭的盗贼,像灵魂抛弃了患病的躯体,像偶然发觉的颤栗从头到脚洗劫了你感受中的月光;习惯中的谎言因不经意的流露而令词藻稍觉意图的肤浅。
公园里的长椅永远无法容纳一句诚实的语言,而你的双眼是一张充满鱼腥味的大网,只有发光的物体被你遗漏。我看呀看呀,我如何才能看见脑电波后的真实。
c:你看见的是最初的幻像,离事实最近,但无法拒绝自己像看到的那个轮子一样,不停地旋转,被闪光的玻璃扎了一个洞,不停地漏气不停地消耗你对事实的判断,像一辆被追逐的汽车远离事实的现场。血淋淋的片断和偶然性直接地介入。你依靠令人振奋的冲突刺激视觉的亢奋,你不断重复着圆周运动,这些重复延长了你先前苏醒的知觉。身体保持着美妙的紧张感觉,瞳孔在自由移动,去捕捉能够恢复它对当前现实实践影响的影像,但无论如何你不能去储存回忆或形象。
你知道包括你的双眼在内的身体都不能直接服务于转瞬即逝的世界的疯狂表现。
d:你一边喝汤一边不时地抚摸着椅子光滑的把手,你舔着镀铬的汤匙,发出吧叽吧叽的声音。你眼睛盯着浮着一层油花和葱末的汤水,越过这些你看见她端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用一张白色的餐巾纸仔细地擦拭着嘴角,显得那么有教养和自足。你将目光重新投入那盆汤水里,以一种极大的耐心和执著去发现自己的伤感和乐于被享用。
e:看呀!我在那一堆折叠的纸巾中的一连串神奇的数字。来自一首可笑歌曲中的童年顺着干裂的沥青路面的一整条哈德门香烟中披着一件揉皱的蓝白条睡衣。
一栋巨大的建筑一间容纳千百万人呼号的礼堂,露天的性意识在更加具有怀乡意味的黄昏景致中一蹶不振。铁路边的一间有小铁窗的房间,用来过滤对高中情人的反复思念。大海,沙滩,一具冒昧的尸体,难以忍受的沉默,耳廓中蜷伏的一只壁虎,起跑线上趴伏着一具肢解的马达。变软的是生日宴会中被抛弃在黑暗中的蜡烛,一只金龟子从天上摔下来,砸在那条美丽长腿丈量的快乐生活中。
彩色的气球升起来了,排空积水的管子耷拉了下来,只要两滴水便灌溉了整片发炎的视野。
看呀!我看见的是被轻易丈量到的一条辅助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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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以一种简单而又直接的方式介入生活,苏醒往往首先指的是被翘首期待的。
a:春天来了,所有的词藻像蜜蜂一样在花丛中乱飞,所有的比喻在形容的骚动中左突右撞,所有的回忆在想像中给你的品味抹着厚厚的润滑剂。爱情以春天的特有的方式迅速发芽,从松动的土壤中冒出完美的嫩绿。一切都在完美的画面中铺开,没有污染,没有严寒霜冻,只有奇迹般的情投意合,温柔的目光在天空中抛来抛去,一次一次被那种出乎意料之外的乐趣所俘虏,成为田园情趣中一个张开双臂的姿势被咽喉干渴的滋味止住呼吸。你我贪婪地掠夺着对方的轻佻和誓言,不放过哪怕最细小的情感出口。确实有那么一个水库在收集着从血管般密集的脉络的汇入,等待着一场洪水之后决堤的冲动。
b:我努力把双眼睁得够大,等待着第一个目标撞入我的视线。这是一份辛苦无比的差事,有时候你必须设想自己是个在森林中迷路的猎人,一方面得时刻保持警觉,因为猎物会随时出现,另一方面,你会在迷路的焦虑中自我贬斥,产生负罪感,自卑,并一次一次谴责自己对自己的遗弃。
c:丽丽一直觉得自己是在森林里一张长沙发上失去了自己的童贞。她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孤独地坐在一朵有三英尺直径的花朵里暗自叹息,她的身后一头骡子上端坐着她心爱的玩具熊。她的泪水顺着春天光滑的皮肤流了下来,脚下一簇簇低矮的植物嗅到了潮湿的气息,一座城市的模型从天而降。
我的春天,在貌似公平的游戏中,我失去了第一座城堡,我望着那堵消失的高墙,它宽大阴凉的影子却还在原处,我所有的收藏似乎在春天温暖的假象中逐渐弯曲。
一下,二下,三下一口大钟在春天铺张的天空中敲响。
d:我扑通一声跌在前台,我揉着脚踝,满脸是血,我支撑着坐起来,我先找到我的眼镜,然后在春天的谢幕声中清点地板上留下的道具:丽丽在湖边的回眸一笑;一朵干巴巴的玫瑰;一件洒着香水的纱巾;五封没贴邮票的信;一枚白铜戒指;一把和弦口琴;七十六张在风景区的留影;一个坏掉的门铃;两个电话号码;一把生锈的刀片;一只铜制的号角;七本杂志;一张在公园长椅边的报纸;两卷卫生纸;一打干净的内裤;一包口香糖;若干根蜡烛;若干感叹词;一面破碎的镜子;几片安眠药。
鼓起勇气,与他人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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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我的目光在水平线以下,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比我具优越感。我不由自主以赞颂者的身分去度量所看到的一切。我趴在大街上以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心理感受去讨好取悦我所看到的一切。在我的视野顶端,一团团的白云像吃饱饭的大白胖子,他们理应占据最高点。
b:仰视:一个高中模样的青年扛着一麻袋鼓鼓囊囊的东西拐过街角,他享受着颤栗的快乐,他自身的胆怯已被邪恶战胜,他没有理由让自己对他人的财富视而不见。
往往从我这个角度更能考察出他人高尚的道德风貌和伟岸的不可抗拒的人格魅力,虽然有时候,被无辜处决的高贵以一种缓慢的速度重重地砸向地面。
c:我趴在地上,能正常观察到的是他人的脚踝、鞋子,我讨厌那些肮脏的鞋子,和有些女人粗大的脚踝,她们每走一步,脚踝就像挪动了一箱碎玻璃。
我往上看,看到的最多的是他人俯视的脸。他们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而我就如同呆在一口打开的棺材中看见那些人的脸在天空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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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复生的神奇魔力,(一个庞然大物,一个混沌的世界。)从一个角色成其为事实的信心,我是汉奸,腰里插着小枪,我跳到土丘上对着冒烟的村庄大声吼叫我是大队书记,腰里插着烟带锅,我蹲在向阳的村口。远处的拖拉机拉着一车粪和一抹斜阳。我是奸商,我眨着眼睛,捉摸认识真理的能力,这并不妨碍廉价的浪漫主义。我眨着眼睛,就像硬币和硬币间的碰撞。我是纵火犯看着火舌吞没了隔壁的谷仓;我是一个健忘的护士,将针头插入了一面波光鳞鳞的湖水;我是一个觉醒的小知识分子将笔锋对准了罪恶的代价;我是被革命势力打击得抱头鼠窜的土匪,逃进饥饿和孤独的山洞;我是醉酒的司机,将卡车开向跳舞的人群;我是一个变态的老头最终死于一枝铅笔敲击桌面所造成的使我自我毁灭的心跳声;我是一枚28-300的变焦镜头,我的缺陷是不能看得更广更远更多更全,由此便出现了许多为了弥补这种缺陷而滋生的象征主义,当然这丝毫不妨碍廉价的浪漫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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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密度,(风格化的无数痛苦。)相信一句话,(淫荡仍然是道德的机会主义)还是相信一个眼神。(肉体的营养来自命运最驯服最灵活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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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内科大夫小宋的爸爸是个农场主,他的妈妈会做好吃的炸鸡块,她的弟弟是个在逃的通缉犯,他把手枪扔到一条臭水沟里,这把手枪带着销烟的余温在皮肤一样光滑的淤泥里慢慢溶化)
他的外甥内科大夫小宋的老婆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她读过一首情诗,花了两年仔细体会后,用了半个小时与内科大夫小宋的病人通奸,内科大夫当时在另一间屋子的另一张床上为一个儿童切除阑尾, (花五分钟与护士交流,用十分钟做好手术前的准备用五秒钟选择手术刀,五秒钟割开细嫩的皮肤,花五分钟寻找阑尾并区分同样粉红的盲肠,用一分钟下定决心,五秒钟切下阑尾,缝合包扎花了十分钟,余下的时间儿童的嚎叫像一个大型的合唱团。)
b:他花了半个小时。(这里没有偶然,所有的时间都是现成的速冻的,并且是可以加以回收利用的。一刻钟可以批发或零售十五次。)电钻声、磨牙声,轻轻的哭叫不妨碍鲜花盛开。
c:丽丽的妈妈也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她终生未嫁,丽丽是个不幸的意外,丽丽的女儿问起丽丽,妈妈,我是从哪来的,丽丽看看厨房里的妈妈捏着女儿的小脸说:“你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厨房里,丽丽的妈妈在洗白菜,为什么丽丽的爸爸还不从海外归来。
(丽丽的爸爸如此著名他是一个神枪手,同时是菲菲的情人,阿娟的爸爸一个落魄的画家,一匹瘦马的主人,一个酒后肇事的司机,阿伟和阿亮的哥哥,大疤脸、二牛抗日军区副司令,被造反派殴打致死的水利专家,大多数时候他是保养得光鲜体面的有钱人)
d:东航的314航班从纽约飞到这里的时间短暂而值钱剥夺了小宋乘坐轮船劈波斩浪的距离感,从西六区到东八区洪宇一共听了二十首与心情有关的歌曲,他坐在飞翔的铁块中像一粒种子,任时间在空调的嗡嗡声中发芽。)洪宇一下飞机就给她挂了一个电话,然后一头扎进出租车或漆黑的夜色里,他有些后悔不该打那个电话,也许自己错过了捉奸在床的机会,他想到自己老婆粉白的大腿便一阵揪心。
(洪宇妻子是医院的护士每天面对排队走到眼前的屁股和一连串合乎标准的针眼,这种职业让她认识到肉体的基本素质与介入深浅的反应)风景,风景,风景(是用画家还是用地主的眼光看待,这方圆十里的视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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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远去了,(“当代文学终于显示了一些观念的消失,这些观念经常以道德、文化和心理上的前提为自己辩护”。)一个美丽的少妇远去了,不朽的视觉被一面广告牌堵得严严实实,被一伙突如其来的雨摁到水里,被一个性欲亢奋的少妇掏空,(穷尽探究和拼命挖掘或阐释,将交媾的意义反反复复地从陈词滥调的修辞中抠出来作为日益虚脱的象征。已经消失的罪恶感重又活跃起来被一面猎猎的红旗映照得充血再充血,离20cm总有一段距离,仅仅是微不足道的14cm)……远去了等于去他妈的。
必须不断地斗争,这个狗娘养的小杂种,(辱骂的基本策略。)为了人类而牺牲自己,认命吧,你这个地主的私生子,(心理学的前意识把柄)你是一滩稀屎、臭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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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当一个青年流氓需要一个借口和一件崭新的西服。(丰富的生理学知识和与举重教练王海的一面之交,与导演张艺之间亲密的同窗之谊。)
b:唐朝的才子小白风流倜傥骑在一匹大马上,赶快吟诗,你这个酒鬼,小白在马上摇头晃脑,马儿的的一路小跑,把小白满腹码好的词藻颠得毫无次序,抿抿嘴,小白的前方,诗意盎然的城门洞开,小白以动词高昂的时态,一头扎进花团锦簇的形容中,城里的盛宴和尊敬的妓女连长。妓女丽丽蹲在船尾小便,水中的月亮像碎在盘中。
(古代的服饰繁琐得似乎就是为了体现脱衣的意味深长和穿上衣裙告别时的难舍难分,纠缠不清,才子小白与丽丽执手相看泪眼。才子小白忘情地贪婪地从周围的一切中体会文字的记忆力,为将来的诗篇打好腹稿,丽丽的脸白得像一张宣纸,至于一夜狂欢的花酒钱由小白喝得人事不醒的诗人朋友支付,他还爬不起来仍需顺水而下三十里。)
c:他甩开两腿拼命地跑着,跑过我的身边,差点将我撞倒,我扶了扶眼镜,回头看着这个冒失的家伙继续奔跑,我对着他的背影诅咒。猛地,他被一块碎砖头拌了个踉跄,然后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头栽进一臭水沟里了。他趴在那里,两条长长的手臂向前支楞着,一动也不动,我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