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
橄榄树文学月刊◎ 二零零零年九月期
编辑:马兰

·危险意识 ·
悲观主义者的一生?!

你象所有平庸的人一样,出生了。

  你的父亲在产房外焦急的等待着你的啼哭声,当他听到你的哭声是随着护士长那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的时候,他先是一阵欣喜,因为听说你是个带把儿的,但很快,你的父亲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孩子这辈子不顺。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你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就连你将来的一些所谓不顺利也不过是一些蝇头小事,你的一生是平静无奇的,甚至可以说是无聊且漫长的--这倒是也在你的父亲医疗之外,你是一个长寿的人。

  父母都是工作平凡而且紧张的人,他们生你的时候岁数也不小了,在每天繁忙的工作中根本无暇去顾及你,所以--你上幼儿园了。先是天真无邪的每天抱着奶瓶吃爆米花儿,高兴了还可以在被窝里尿上一泡。在你日后回想起来这几乎可以算是你漫长人生里少有的快乐的几年之一了,那几年你的烦恼最大也就是为什么自己生下来时没有长个准星儿,尿尿总对不准坑儿,总被幼儿园阿姨骂。就象老小人儿书里画的一样,你上学了,书包上也挂了一个水碗,带着你梦想了一年半的红领巾(你为这条红领巾奋斗了整整一年,比较让你遗憾的是你并非是第一批的少先队员),从这以后,你的远期目标,也是众望所归的就是过过当班干部的瘾,据大人们说,这样可以提高你的组织能力(天知道,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要组织能力干什么用),殊不知,天不随人愿,你终其一生也只在小学三年级的第一个学期的头一个星期当了回小组长,那个混蛋老师说当一个小组长将来就有可能会当小队长(就是人们常说的“一道杠儿”),也就是成年人所说的“提干”。你曾经为之兴奋了四十八小时二十七分五秒。你快乐么?现在你常常回忆你当时的感觉,并象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在你当了一个星期的小组长后,你也可能是因为过度兴奋,也可能是因为权利欲望的膨胀,实施了一次极为错误的政变想推翻当时的班长,谁知道那个女班长就象个心计很深的成年人一样看穿了你的想法,把你的计划扼杀在了摇篮里,还动用她身边的力量以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取缔例了你的组长职务,从此你一蹶不振……

  自那次政变以后,在你的小学生活里你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那个老师的贴身“小棉袄”几乎天天在找你的麻烦。每次你被叫到老师那里受教育的时候你都在想:这些老师好象都有同一种本领,把事情的原委倒置过来,本来你并没有犯什么罪不容诛的大错误,但是他们就是有本事象吹气球一样把屁大的事情吹起来!记得那天上课前你吃了烤白薯,又喝了瓶儿汽水儿,上课时肚子里就出了股气儿,当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你还是尽量在坚持,虽然你也知道这有可能在最大程度上使那帮老师发脾气,但你毕竟是只有十岁大的孩子啊,在无数次心理和生理的斗争之后,你的屁还是出来了,并且因为你的正座姿势,还使得它在严肃的课堂气氛中打了个响亮的弯儿……伴随着同学们的窃笑,你也笑了,这算是你在小学时代除了当小队长外最露脸的事情了。

  上高中了,你还是那么浑浑噩噩(按老师的说法),早上你总穿上你觉得最好可同学们认为是傻瓜才穿的衣服,蹬上你那辆叮当乱响的破自行车,象个鸭子一样撇着脚骑到学校,在你经常光顾的那个早点摊儿上一个刹车不及时,撞了个老爷子--这老先生可真是个练家子:从地上“噌”一鲤鱼打挺儿窜起来就骂:小丫挺的!!(此处删除二百五十字,忒难听!想知道骂的什么您去北京天桥儿旮旯胡同儿去听。)……高二的时候,也是你情窦初开的季节,和现在电影电视里对早恋的纯真和光明以及正面歌颂适当处理的描写完全是两码事,在真正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妥协的父母老师、没有正面的诱导,而是向对敌人一般的残酷打击(嘿嘿--现实是残酷的!)当时你的感觉就象一只被猎人们追赶的狐狸,明知道早恋就好象个捕兽夹子,还去伸嘴,结果饶是被夹子夹了,还是得负伤逃亡,猎人们也依旧不依不饶,非要剥你皮而后快。尽管你有着同年龄人一样的青春期逆反心理,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你可能还会表现的更强烈,但你毕竟不是老红军,顶不住一拨儿一拨儿轮番围剿……

  城池尽失,你被斩尽杀绝了。再就是中学的老师水平的确要较小学老师高,在你早恋的事情被披露无疑,人人对你嗤之以鼻的时候,当时这个剥你皮的猎人又杀了个回马枪,不过象川剧变脸一样变成了一个欲哭无泪的长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你说教,简直就好象老太太捧了个臭鸡蛋边端详边说:“你怎么就会有缝儿让苍蝇下蛆呢?”以致最终用最动听最令人悲痛欲绝的带哭呛儿的声音把你也弄的鼻子酸,要没你使劲仰头,你的眼泪也一准儿下来,最后她还要加一句:这孩子真绝情,我都这样儿了,他还那样儿……

  在无数人的帮助监督唠叨辱骂苦口婆心的劝阻,无情的摧残下你终于考上了你所在城市的一所普通大学,开始了你的风花雪月的大学生活,这一段生活确实象所有小说,醋溜文章以及各类无聊电视剧中描写的那样是一种放松,似乎现实生活和现实社会的快乐的年轻人的生活。你轻松地上着每一节课,然后在考试之前疯狂地复习一下就可以勉强过关。直到你上到大学二年级,你真正的初恋开始了,那个女学生并非是个十分优秀的人,长相可以说是有几分姿色,基本上可以归入悦目一类,说话时带着一种处女才会有的娇羞,你现在回忆也许正是这一点吸引了你……一个幼稚的想当然的真觉得自己是天之娇子的现在几乎可以论拨儿搓的大学生。开始的时候,你没有想过在大学期间谈恋爱,因为你是个比较听母亲话的人,所以你在这场追逐站中又是个被追逐的对象,在一次考试之后,那个女学生神秘兮兮的问你下午是不是有时间,你开始时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见她(你几乎是贼忒兮兮的看着周围是否有人准备冲出来给你一顿暴打),后来,她向你表白了,可笑的是你几乎没有被人追的那种幸福感,而是松了口气(嘿嘿)。象所有谈恋爱的学生一样,你们出双入对,整天都跟吃兴奋剂似的,那脸上那个酸劲儿啊,都能蘸饺子了,简单地说吧:幸福的象个傻逼!

  也象所有恋爱的学生那样,在毕业前夕,你们分手了,具体原因你自己也不清楚(其实谁也不清楚)。接着你被安排到一个单位工作,这个地方给的钱应了那句话--让你吃不饱也饿不死。你就这么一天天活着,即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生活平淡得象白开水,不,准确说是蒸馏水,根本不含杂质。然后你又经人介绍认识了你今后的媳妇儿,另一个更加平淡无奇的平庸女人。在你们真正结婚后你才真正了解女人到底是什么,现实无情地打破了你对女人,对爱情,甚至对性的憧憬、幻想和期待。结婚前原本矜持,保持小家碧玉形象的媳妇儿现了原形儿:吃饭吧唧嘴,捋头发,着急了咬指甲,睡觉打呼噜等等,每天早上起来你都想问这个头发蓬乱,满嘴牙膏沫子,眼圈发黑的女人到底是谁,可你又不敢休她,因为你们已经有了孩子,一个像你当年一样不是东西的孩子,每天你要给他把屎把尿,他还不领情,非要每天哭到你烦为止,还时不常在床上流哈喇子给你添点儿恶心。

  中年的你依旧一事无成,依旧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职员,回来之前要象个娘们儿一样逛菜市场,和混蛋小贩讨回每一分钱。回来要听老婆唠叨,听孩子吵闹,听邻居的闲言碎语,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你锁好门,邻居跟你打招呼,叫你一声儿老张,你边点头边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不禁摇了摇头……

  在你形容枯槁,一切生理机能都将付之流水,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孩子们都以为你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你突然将扎满管子的手伸出来,握着儿子的手:“别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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