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作者】
橄榄树文学月刊◎ 二零零零年十一、十二月合刊
编辑:沈方

·陈富强/沈方·
访谈

:你是在网络上活跃的作家,请你说说对文学与网络的看法。
:这是一个比较大但也是很有意义的问题。关于我对文学与网络的看法,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找找2000年8月15日的《文艺报》,上面以较大篇幅登载了我撰写的《在网上舞蹈——网络与文学的随想》一文。我想这篇随笔已经把我要表达的观点说得很清楚了。所谓的网络文学是伴随着网络产生的,没有网络也就无所谓网络文学,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网络给文学插上了飞翔的翅膀。从另一个侧面来说,发表在网络上的文学作品,我看与所谓的传统文学没有本质的区别,我的作品就是以传统的手法创作的,只不过借助于一台联网的电脑,在网站上发表了,就摇身一变,成了网络作品,而同样的作品在纸质报刊上发表就没有人称它们为“网络文学”,可见,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的区别不过在于一台电脑和发表的载体的区别。更有意思的是2000年元月我应邀去上海出席“榕树下”原创文学颁奖典礼,回来后我写了篇特写,发给《中华读书报》,编辑大笔一挥,登出来一看,这篇文章的标题改得面目全非,改作了《人家叫我网络作家》,好像我参加了一次与网络有关的集会,就变成了网络作家似的。我读到这期报纸,也只能报以一笑,如果媒体真的承认我是“网络作家”,我想我是不会拒绝的,我想,还从来没有一个作家的作品,能像网络文学一样,可以渗透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这是只有网络时代才能做到的事情。
  很多作家对网络文学不屑一顾,这个原因是多方面的,关于这一点,我附上我最近写的一篇文章《网络与作家》,有些话可能说得刻薄了一些,但说的是我的心里话,总体而言,我对网络文学是持肯定态度的。在文学逐渐走向边缘,写作者越来越需要学会寂寞与冷清的时代,还有那么多的文学爱好者在执着地热爱着文学,我们应该感谢网络,正是网络重新燃起了一大批文学爱好者的写作热情,他们是文学在进入网络经济时代以后最早在一种崭新的媒体上辛勤耕耘的第一批拓荒者。

附:
网络与作家

  很多作家对网络原创文学不屑一顾,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这些作家要么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网络原创文学,要么是对网络有一种偏见。在他们传统的思维定势中,文学创作是一项十分艰苦而神圣的事业,是应当像曹雪芹一样“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怎么到了网上,就跟春天的田野似的,到处都是疯长的野草?作家创作一部作品,呕心沥血暂且不论,辛辛苦苦写了出来,投到杂志上去,左等右等好几个月,却不见得一定能发表。而网络就不同了,今天发过去,隔天就发表了,网站的编辑还会很负责任地回复一封邮件给作者,大家互相尊重,在网上写作的人越来越多,有的网站如上海的“榕树下”每天更新的作品竟达到上百篇甚至于数百篇之多。这哪像是搞创作?简直是在制造文字垃圾。
  我很理解这部分作家的心情,也很钦佩他们对文学神圣的捍卫。但现实是传统媒体对纯文学的抗拒已是众所周知,不要说一个文学爱好者,就是名家,有时也会遭遇退稿之苦。说到出版,更是你知我知,没有一定卖点的作品是没有一个出版社愿意做赔本的买卖的。作家的作品要出版,也不难,拿钱来,卖一个书号给你,你去印吧,卖不掉,就送人,再过若干年连送人都送不掉,怎么办?也好办,卖给收购废旧报刊的,也能换得半斤老酒铜钿。如此说来,是太刻薄了,但现实明摆着,我不说,不等于无。
  一个人他爱好文学,可以在电脑上,在稿纸上自言自语,可一旦有了发表的载体,他是一定要去试一试的,他试了某某杂志,试了某某报纸,稿子都是泥牛入海,毫无音讯,这时,忽然有一家甚至于很多家网站可以为他的作品提供发表的园地,还能为他的作品建立很好看的文集,有作者介绍,有作者的照片,他为什么要拒绝?
  现在的网站发表原创文学作品是没有稿费的,这也是很令作家们不屑的原因之一,我想,倘若有一天,网站也提供稿费给投稿者,作家们是一定会主动去投稿的。这是可以理解的心理,南方的报纸稿费高,投稿的作者量就大,说穿了就是一个钱字在起作用。而网络文学居然也有那么多的人去投稿,而且轻而易举地就发表了,文学就显得太不严肃了,所以,优秀的作家是断断不肯屈就的。这就便宜了在网上到处游荡的网虫们,他们取出一个个稀奇古怪的网名,在网上到处发表文章,多年的欲望得到了满足,就对网络更加情有独钟了。人是有需求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是人之需求之一,既如此,似乎不应当对网络文学作者有过多的指责。他们至少是很纯粹的写作者,他们从来没有因为没有稿费而放弃写作,对于他们的这种执着,倒是很值得我们的作家们深思的。
  网络原创文学如此轰轰烈烈,是谁的功劳?或者说是谁的过错?说到功劳,自然是网络,网络以它无比的神奇将浩瀚的地球,我们曾以为无比神秘的世界变成了一个近在咫尺的村庄,无论我们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只要有一台联网的计算机,我们就可以读到千万里以外的文学作品,有哪一家传统文学杂志能做到这一点?说到过错,我以为传统的文学媒体是罪责难逃的。投过稿的作者都知道,杂志是要重名家的,即使名家给的稿子是三流的,他们也是要如获至宝的,这就好比一部电影或电视,如果没有一个名角儿是很难有号召力的,这本无可厚非,但确实还有一些杂志,对无名作者的稿子是从来不看的,他们收到了稿子,很可能连信封也不拆就掷进了废纸篓,作者却还一厢情愿地在望眼欲穿。也有不少的杂志,除了发名家的稿子以外,就是发关系稿,每一个责编大约都有自己的关系的,这好像也是合乎情理的,这年头,谁没有关系谁就寸步难行。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无名的写作者们,说是要培养新人,也成了一句自欺欺人的空话。我这里指的是纯文学杂志,事实是很多文学杂志在改革的名义下早已改头换面,说得好听一点是改版,是改革;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挂着羊头卖狗肉;说得更难听一点就是立着一块牌坊,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样说当然是过份了,但我们的生活中,真正能以质量生存下去的纯文学杂志还有多少本?这都是杂志自己做的孽,你总是发名家的二流、三流作品,总是发商品化了的文学作品,总是发亲朋好友的人情稿,交易稿,这杂志的质量如何上得去?读者掏了钱是要读好看的作品的,你调戏读者一次可以,两次也可以忍受,但一而再,再而三,读者是一定不会卖你杂志的账的,他们可以不在你的杂志上发表文章,但完全可以不订你的杂志,不读你的作品。很多杂志举步维艰,难以生存下去的理由说到底其实很简单,是杂志自己得罪了读者,是杂志不仁在先,读者不义在后的。
  而网络是不会在乎你是名家还是小家的,它从不厚此薄彼,只要你的作品语句通顺,故事情节还说得过去,就会发表。这是推动力,虽说没有稿费,但精神上得到了满足,对于网络文学写作者来说,这就够了。发表原创网络文学作品的网站就像我们生活当中的超市,进去一转,琳琅满目,很有点目不暇接,这是普通老百姓经常光顾的地方。而大作家们的作品,就是精品屋了(经典作家的作品不在其列),东西是不错,就是太贵了,一般的工薪阶层是消费不起的。我这样说并不是反对精品屋,这是给予我们养分的地方,是要好好阅读的。但网络的发展如此神速,对这个载体,事实证明是谁也无法抵制了。自从有了网络,多少个寂静无聊的夜晚充满了生气,变得色彩斑烂,文学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入网民的生活,遍地开花。如果说文学的百花园里需要牡丹、玫瑰这样高雅的鲜花,也是一定需要遍地的绿草来加以点缀的,人人都能设想,一个花园没有绿草(即使是野草)是无论如何不成体统的。
  对于作家们而言,最好的方法是宽容一些,向陈村同志学习(作为“榕树下”的一员,陈村为网络文学的发展扯旗呐喊,功不可没),向王朔同志学习(王同志有很多让我感冒的地方,但在对待网络文学这方面,该同志是应当受到表扬的),向周洁茹同志学习(周洁茹的《小妖的网》是彻头彻尾的网络产物,且不论小说写得好与不好,周洁茹可是大大地赚了一笔了,在网上的知名度就更不用我多说了,真正是名利双收),如果我们的作家们的作品也肯无偿上网供网络文学爱好者们阅读,不但可以此扩大作家作品的影响,也能促使网络文学的健康发展,岂不是功德无量?即使目前做不到这一点,至少可以在网上建立作家的个人网站,或者将作家的作品授权某个网站代理,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你的作品没有读者,你的读者将遍布全世界。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作家写出作品来是要给人的心灵以陶冶、净化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作家的作品先上网,再印刷出版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而事实上,这并不会影响作品的发行量,反之,通过网络的传播,只会让作家和作品的人气指数急剧上升,无形中为作品作了免费广告。 很多作家不肯将自己的作品搬到网上去,我想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作家们不肯与网络文学作者们“同流合污”,以为这是降低了作家的身份,这其实是一个误解,是带着偏见的一种想法。网络上也是有很多很好的作品的,如果作家老师们不相信,可以点击www.wenxue.com,这是注册在美国的“橄榄树”纯文学网站,95年创刊,是最早的网上文学期刊,有很高的点击率,发表在上面的作品有相当一部分不比发表在传统媒体上的作品逊色,而且它的读者遍及全世界,在全球华人世界中有很大的影响,这是任何一家纸质文学杂志都无法可以与之媲美的。
  我说了这么多网络及网络文学的好话,作家老师们是不是要怀疑我是某网站的义务宣传员?不是的,本人充其量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而且我对相当一部分网络原创文学创作表现出来的急燥、肤浅、游戏、梦呓等等不利于写作的状态也是持否定态度的。但网络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它确实可以让我们作家的作品插上翅膀,在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飞翔。人类已经有了让人如此聪慧的现代文明,作家们为何要拒绝它?为何不利用它?在网上飞翔的感觉,的确很好。我们已经无法抵挡网络了,就像我们无法抵挡新世纪的到来一样。作家们也不例外。

:橄榄树上可以读到你相当数量的随笔、小说,上网对你的写作意味着什么?你能说说你的作品是如何进入网络的吗?
:橄榄树是我十分喜爱的一个文学网站,我一直认为,这是网上办得最好的文学期刊之一。上半年,《中华读书报》的记者于静打电话给我,要我说说网络文学并例举一些我认为办得不错的文学网站,我很自然地就想起了橄榄树,我记得我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一定要作一个比较的话,榕树下更像一张网上报纸,而橄榄树则是一份网络纯文学杂志。无论怎样,榕树下和橄榄树都是我每天必访的网站,而且我一直对这两家网站为网上中文写作所作的开拓怀有深深的敬意。”有关这次访谈的文章《网络文学“两棵树”》刊登在2000年5月24日的《中华读书报》上。我对榕树下与橄榄树的评价,纯属一家之言,但这两家网站在原创文学上所作的探索与收获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回到你提的问题上来。因为我认为橄榄树是一个很好的文学网站,所以我很愿意我的作品在橄榄树上发表,并以此为荣。在此,我要深深地感谢橄榄树,以及默默地为这棵树的培植化费了无数心血的编辑们。我的上网并与网络文学结缘,带有一定的偶然性,刚开始,不过是点击、浏览一些新闻网站,后来,在一些文学报刊上见到过介绍橄榄树等文学网站的消息,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网址。终于有一天,我从其他网站的链接上找到了橄榄树,从此,我就成了橄榄树的忠实读者和作者。与此同时,我还在其他的一些文学网站上以“断桥残雪”、“江南布衣”等网名发表了一些作品,建立了文集,如中国文学网、黄金书屋、搜狐等,上海的榕树下据说还选我做了“频道之星”,他们编辑的丛书也收录了我的一些作品。这里,我还要特别提到北美的银河网。该网站的副总裁汤大立是我从未谋面的一个好朋友,但我们已经有了很好的交往,我应邀成为银河网的专栏作家,浙江文艺出版社在出版我的散文集《石莲为谁开放》时,我还特别约请大立为我的这部新作作序。这一切,都说明我对网络文学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
  对于我而言,网络是从神秘而成为今天的好伙伴的,只要没有特别的干扰,我坚持每天上网,每天到我熟悉的文学网站去领略新的风景,我知道,我的生活中或许可以没有网络,但我的生活一定将变得缺少生机。网络是这样的神奇,这样的浩瀚无边,当我置身其中,我发现,世界原来是可以用我的手来控制的,原来是可以变得如此近在咫尺,伸手可及的。这样好的东西,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它呢?网络的出现,让我们的写作多了一种方式,它让写作者变得更加纯粹,不用再为作品无处发表而苦恼,更不用为了发表作品而讨好编辑,写作者是平等的,写作者与编辑是平等的。不错,现在网上很多作品的质量确实良莠不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网上有这么一大批写作者存在着,这是网络文学有必要存在下去的理由,也是我们的文学能持续地影响一代又一代人心灵的前提,因为网络将更加普及,当网络就如同我们打电话一样成为生活的必需时,网络文学就必然以它特有的方式成为文学的一部分,并进入文学史家的视野而无法回避。
  我的写作带有很大的随意性,我一直觉得我只是一个很笨拙的文学爱好者,但我热爱文学,至死不渝。我知道,我除了写作,找不到更好的,更适合我的生活方式。当我进入了网络,我同样认为,这也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我需要再次强调的是,是网络让我的作品插上了飞翔的翅膀,这是网络以外的载体无可比拟的优势所在。
  也许,下面这则短文更能说明我的文学观点。

附:
自己的天堂

  我现在居住的这座城市被很多人称之为“天堂”。
  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天堂,梦想中的天堂应该是琼楼玉宇、百花争妍;也理应是政通人和、歌舞升平;那应该是陶渊明笔下世外桃源的另一个翻版,没有世态炎凉、尔虞我诈;也没有暴戾恣睢、魑魅魍魉。与天堂相对应的,自然是地狱,没有人愿意入地狱,人人都在梦想着上天堂。
  南宋的一个皇帝将朝廷装进一条小船在风雨之中漂泊,然后,他选中这座因为城西有一个湖泊而显得水灵灵的城市做了皇都,也有亭台楼阁、姹紫嫣红;更有夜夜笙歌、明月浮花。于是,天堂的虚名就一直延续了下来,凡是在此生活着的就很以为自己是天堂里的人了。可惜的是,天堂是没有的,况且,入天堂还是下地狱是在人死了以后的事,于是,硬塞上一顶天堂桂冠的城市也只好颇为无奈地加上人间二字。
  我们的生活中没有天堂,但我们却是可以在心中构想并建起一座天堂来的,也许是虚幻的,飘渺的,但它毕竟是属于自己的天堂,这是活着的、有思维的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
  一份自己乐意从事的职业,一台电脑,一个寂静的、独立的可以让我的思想和灵魂自由飞翔的空间,就是我的天堂。
  仅此而已。(中篇小说集《民国二十八年纪事》后记)

  传统意义上的文学,是我的精神故乡。
  同样,我相信网络文学也能成为我的精神家园。

:从《古镇旧事》到《皇城遗风》以及你的几部中篇小说,觉得你的写作浸淫在江南历史文化之中,但又有别于一般的掌故、游记。你是不是把江南作为你的写作背景、写作资源?
:是的。我生于江南,长于江南,我对江南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想这种感情是与生俱来的,不会随着年龄和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我热爱写作,当我第一次握笔的时侯,我也许并不清楚我要表达些什么,更不清楚我要如何叙述才能说出我想要说的话。但有一点我想我是很清楚的,就是我编织的故事,我叙述的背景一定是潮湿、温柔而略显暧昧的江南。
  我生长的地方是一个十分典型的江南小镇,姑且把它称作绍兴的某个小镇,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从明朝中叶开埠就已经相当繁华了,粉墙黛瓦、小桥流水,一到春天,田野上望去是无边的绿色;而一到秋天,则是一片金黄。田园风光在这座古老的小镇上被诠释得淋漓尽致。有关这些风光和发生在这样美丽背景下的故事我在《古镇旧事》系列散文中有过比较详尽的描写。《古镇旧事》写作之前,我已经写过数量不少的散文是和这座古镇有关的,但无论从量还是叙述的厚度上都显得有些单薄,我试图寻找一种更能渲泄我的故乡情结的方式,《古镇旧事》似乎是一个好的渠道。这组散文到目前为止我一共写了近五十篇,文中的古镇是虚拟的,不是特指某一座古镇,我在文中描写的风土人情大约在江南的每一座古镇中都能找到,这样的叙述方式给了我更宽大的空间,我可以将我经历的,古代或近代或现代传下来的故事一古脑儿搬进这座古镇里去,这些人物和故事在我的笔下争先恐后地跳出来,一开始,我也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几乎连续在电脑上敲打着,仿佛在一夜之间就要把故事讲完,但我晓得这是不可能的,我在那儿生活了整整二十年,我怎么可能将二十年的生活加上先人的积累在一夜之间或者几天之内说得一清二楚?于是,我放慢了写作的速度,我在键盘的敲击声中游荡在古镇的明清街头;我在落雨的午后,走在古镇的小巷里和撑着纸伞的古镇女子擦肩而过;我在低矮的老虎窗下借助一束微弱的光线写作诗歌;我望着石砌的河岸,期待着一只螃蟹缓缓地爬上来;我在黄昏的古镇田园散步,远眺炊烟从竹林间袅袅升起;我在破败不堪的小学堂里,坐在前后空荡荡的礼堂里开始我的学业;我站在石拱桥上看草台班子的演出。
  我是在2000年的春节过后开始《古镇旧事》的写作的。夏天到来之前,我已经基本写完了我计划中的第一部分,这就是在橄榄树连载的大部分内容。这组散文得到了一些媒体的欢迎,《人民政权报》选择其中的一部分进行了连载,其他的一些报刊也发表了其中的一些篇章。《古镇旧事》是我对故乡的一次回眸,我知道,就我目前的生存方式而言,我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但古镇在我的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就算我走得很远,那儿,也将是我灵魂的一个栖息地。
  《皇城遗风》写的是杭州。这组随笔的写作缘于《古镇旧事》。同样,在写作这组随笔之前,我也写过一些与杭州有关的文字,但同样显得有些支离破碎。在写作《古镇旧事》的过程中,我穿插着开始写作《皇城遗风》,试图用系列的形式对这座没落的皇城文化进行一次反思与总结,这当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我在写作的过程中发现,写作这组随笔远要比写作《古镇旧事》来得更费劲,这主要是有这样一个障碍在里面,我对这座城市有一种天生的距离感,相对于这座城市而言,我不过是一个过客,我承认杭州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地方,为了进入这座城市我为此而作了许多努力,但她太浓厚的脂粉气息同样让我感到了一种无名的压抑。我找到了她的许多与众不同,但我在叙述的时侯不像《古镇旧事》那样得心应手。正是由于这些看似不是原因的原因,使我的写作始终进入不了太好的状态,所以,我在写作了大约十篇之后就暂时停笔了。这自然只是暂时的停笔,对这座城市我还有许多话要说,会有一天,在我作好了必要的准备之后,我将继续我对这座城市的倾诉。
  如果把《古镇旧事》和《皇城遗风》联系起来看,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前者是我的出生地,而后者则是我现在赖以生存的地方,它们同属江南,相距并不遥远,我从古镇走向皇城,我试图通过我的叙述将两者联结起来,现在看来,这有些难。我能继续做下去的,大约只能是在江南的天空下,以不同的方式来一点点地描绘它们,尽管这很难,但我将用心去做好这件事情,因为这两个地方不仅是对我的生活很重要,在江南,在中国的背景里头,它们都是不可小看的。以江南为背景,我还写了一些中篇小说,比较典型的有《民国二十八年纪事》、《嫁给一条河流》、《城市里的人》等。即使是在写一些所谓的“官场”上的事情,其背景必然也是江南,如《碎片》;在写“商场”故事时,我笔下的人物也是出没于江南,如《游来游去的鱼》等。我知道,江南,已经深深地植入了我的心灵,我的写作,离开了这块土地,将变得无所适从,这种状态,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好事,但我不想改变这种写作状态,我也无法改变。江南,相对于北方,相对于大西北,她是精致的,细腻的,但她在我的眼里又是博渊的,写不完的。当我的心灵游走在江南的土地上,我看到的是无边的好山好水。我的文字与游记、掌故有区别。关于这一点,我不想说过多的话。如果我写的文字与掌故、游记没有多少分别,是我写作这些文字的悲哀,因为旅行家和导游们可以说出比写作者动听得多的语言来描述他们见到的风景。

:从私人角度说,我喜欢你的《古镇旧事》,其中的原因是我有一个与你近似的经历,长时间生活在江南的小镇。比如《社戏》,戏剧在整个艺术领域势微的现在,乡村还盛行这种草台戏。文化站曾经是小镇上的一种文化象征,我有几位朋友也曾在文化站工作。还有不少小镇特有的建筑、民情、人物,大部分地方现在都已濒临消失。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讲述这些,仅仅是怀念、怀旧吗?
:在我写过的一些散文随笔中,我也是比较喜欢《古镇旧事》这一组散文的,它不仅让我找到了对一种逝去的往事进行必要的怀念和追忆的方式,更重要的是我在写作这些文字时我的心是痛的,因为在我讲述的故事中的许多场景正在人为地逐渐消失。一方面,我们的先人为我们创造了灿烂的文化,另一方面,我们在为悠久、古老的历史与文化骄傲的同时,却在无情地破坏着这些让我们引以为豪的东西。我在写作的过程中,忽然很惊讶地发现,只要我们的所谓的现代文明走到那里,那里的古代文明就会被现代文明中大量的愚昧所侵蚀,而这一些都是为了商业的需要,说穿了就是一个钱字在起作用。这样的例子在我们的生活中比比皆是,我笔下的古镇如此,已经很有名的周庄又何尝不是这样?周庄在安宁地沉睡了近千年以后,突然就热闹了起来,突然就人流如潮了。
  我在前面讲过,我在我笔下的古镇生活了二十年,我熟悉那儿的一切,包括你提到的风土人情,明清建筑。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古镇是安详的、宁静的、散发着古朴的美丽的,有着典型的江南味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古镇开始显得喧哗不堪,最令人痛心的是环境的污染。在我的记忆中,古镇的河水是清澈的,站在岸边,可以透过河水见到河底的卵石、在水中摇曳的水草和在水草间快乐地游动的小鱼小虾。但现在,我已经见不到这样的景物了,原先的石拱桥现在已经有一部分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刻板的、丑陋的水泥桥,即使重新建造了一些石拱桥,却再也找不到历史的沧桑感了。历史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在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僚们的决策中一点一滴地在我们的眼前消失了。会有一天,当我们的官僚们意识到历史与文化比暂时的经济发展更重要的时侯,大约已经来不及了。
  我知道,我的叙述,只不过是一种怀念、一种追忆、一种对于消逝的人文历史的微不足道的、十分软弱的几声呐喊。我始终不能释怀的是古镇在历经几百年而保存完好,到了现在,不过十几二十几年时间,却一下子面目全非了,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我们的人类随着历史的推进而变得越来越愚蠢,越来越不可理喻了?曾有人用揶揄的口吻对我说:为了让老百姓的生活好起来,一时的环境破坏也是可以接受的,经济的发展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发达国家不是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么?我承认,要取得经济的发展是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但我认为不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我很难设想,当我们的口袋里有了足够的钱的时侯,我们却生活在一片恶臭和垃圾之中,这样的生活一定是很多人包括古镇的决策者所不愿看到的。河水不能饮用了,水乡人要花钱卖纯净水喝,那么到了明天,我们还能喝什么?
  鲁迅先生笔下的社戏在古镇沿袭了数百年,先生在著名的《社戏》一文中写活了这一古镇特有的民俗文化。在历史的发展过程当中,社戏也有过断裂的年代,就是1966年以后的10年,或许更早。但民间的文化是人为的力量所无法扼杀的,现在,在江南的无数古镇,经常可以看到由一些草台班子演出的社戏,尽管舞台十分简陋,演员的素质不是很高,但这些演出给予古镇人无穷的精神享受,他们在日落时分,坐在晒场上等待社戏的开锣声,因为锣声一响,戏就要开演了。有关社戏的由来与演出,我在我写的《社戏》一文中有过比较详尽的描写,在我的童年,我也曾与大人们一起看过社戏,除了“绍兴大板”,还有“莲花落”、“越剧”等多种剧种。戏台有现成的,更多的是现搭的,演员来自民间,也有的是从剧团退下来的,他们让乡村的夜色充满了迷人的色彩,在古镇人的心里,社戏也许是最为有趣的艺术了。现在演社戏一般有两种形式,一种是逢年过节村子里出钱邀请剧团来演,另外一种是谁家有喜事了,就出资演一场社戏以示庆贺。无论是以哪一种方式,只要是演戏,都是乡村的一个节日。
  从艺术性而言,社戏也许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但它却历经风雨,顽强地留传了下来,这就是民间艺术的魅力。大城市的文明与古镇的文明在形式上或许是有区别的,但它们的本质却是一脉相承的,因为只要是人,总是需要一种有别于物质的享受的,也许是交响乐、话剧;也许是通俗流行音乐;也许还有的是让古镇人美不胜收的社戏。
  文化站在古镇的出现已是比较后来的事情了,至少,像我这样年龄的人已经知道了,它相当于城市的社区文化。这应该说是一个进步,至于后来去文化站的越来越少,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但确实,文化站给了我很多美好的回忆,它也给古镇的生活注入了一种崭新的基因。它试图通过文化站,让古镇一部分人的生活方式有所改变,结果如何我不得而知,而且,据我所知,原先的文化站活动积极分子后来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了自己的爱好与追求,比如写作。我大约只能算是文化站的一个过客,因为古镇文化站建立起来以后,我已经离开了古镇,但我每次回古镇总是要到文化站去看一看的,能在文化站工作在我看来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也是我向往的一项工作。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认为,文化站试图改变一部分古镇人生活方式的努力是很微乎其微的,作为一种文化的载体,文化站的功能相对于古镇的厚重,实在是太单薄了。古镇的历史与文化是写在每一块青石板上的,写在每一座弧形的石桥里面的,写在每一片粉墙黛瓦上的。要靠一个只有几只书架、几张报纸、几种活动器具的文化站来替代古镇近千年的文化显然是太为难它了。   正如你所提到的,很多珍贵的明清建筑在古镇正变得越来越不值钱,这里有一个对古镇的历史、文化定位与认识的问题。周庄的房子可以值钱,我笔下的古镇的房子难道就一钱不值?撇开商业的价值,古镇的建筑也是应该作为历史的文物进行很好的保存的,对于古镇人来说,这其实是一笔很大的财富,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些建筑是拆还是不拆,而是如何想方设法保持它的原貌,让它作为一种历史的见证,一种无形的资产留给子孙后代。我写作《古镇旧事》,正是希望通过我的笔,让更多的人能认识到古镇潜在的价值,并能更多一些地保持古镇的原汁原味作些绵薄的努力。我不希望古镇的后代仅仅通过文字来认识他们祖居的家园,他们有权利看到他们的家园是如何地美丽。当他们看到了依然美丽的古镇,他们一定会感谢他们的前人,并为此而自豪,因为他们可以很有信心地说:“我们的前辈是对历史负责的。”如果古镇的管理者们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将是非常荣耀的。可惜的是,古镇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古镇了。

:你希望通过《古镇旧事》表达一个怎样的意思?我认为讲述不是你的全部。同时,你认为现在你已说出的是不是已经足够,还是还处在江南小镇的表面?
:《古镇旧事》所要传达的信息并不复杂,除了怀旧、追忆,就如我在前面说到的是对保留、延续古镇历史、文化的一种也许是十分无力的呐喊,这种呐喊尽管是无力的,但我必须要说出我的所思所想,因为我生长在古镇,古镇给了我的童年无比的快乐,我不能对古镇遭到人为的侵蚀而无动于衷。是的,讲述不是我的全部,我无意也不可能成为古镇的代言人,作为一种文化的象征,古镇在漫长的时空里积聚起了它特有的人文历史,这种浸淫着江南灵气的小桥流水式的文化氛围是一笔无形的资产,它是属于古镇的。毫无疑问,它应该好好地保留下来,遗憾的是由于看起来并不复杂的原因,古镇在最近的二十年里遭到了令人痛心的人为的破坏,特别是环境,可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我不是一个保守主义者,更不是一个环境保护的极端分子,但对于古镇的惨遭厄运,我确实感到万分震惊。因为我相信可以找到比牺牲环境来发展经济更好的方式,我们为什么非要采取发达国家走过的已经被事实证明了的是错误的方式呢?拥有一份青山绿水的感觉一定比暂时的物欲得到满足要好得多。据我所知,古镇曾经对环境进行过治理,但这种治理显然是力不从心的。如果我的《古镇旧事》能在某些人的眼里读出一些感觉来,并对古镇的现状和将来有所领悟,我将感到极大的满足。
  我知道,我的叙述还远远不够,在橄榄树连载的38篇《古镇旧事》系列散文只是我写作的一部分,关于古镇,我还有很多话需要诉说,不光是描述古镇的风土人情,也不仅是讲述古镇人的故事。我希望通过对古镇的往事、现状的叙述,折射出一个大家所要共同关注的话题:可持续发展的前提是环境,如果我们将子孙的资源都消耗掉了,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等到地球上的最后一滴水就是人类的眼泪的时侯,人类的生存将失去意义。
  同样,古镇是江南的一个缩影,它给了我很多写作的素材,我将对它心怀感恩。夜晚来临的时侯,当我踏着古镇的青石板街道,我感觉自己正走在明清的街头,微弱的灯光在河水中荡漾,风从我的耳边吹过,一切都显得颇为静谧,但我知道,我永远也走不进明清的往事了,我能见到的只能是发生过无数明清故事的房子、石拱桥、街道、河埠头、花格子窗,甚至屋檐下残剩的一只蜂窝。我在这些残痕里寻找着历史和文化的碎片,并在一个远离古镇的城市里一一记载下来。对于这项工作,我将乐此不疲。

:《古镇旧事》的写作是否说明写作需要积累,需要切肤之痛?那么是否也需要接近旁观的距离,也是需要超越?
:写作需要积累,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我没有在古镇整整二十年的生活经历,我不可能写出《古镇旧事》,更不可能对古镇有如此之深的怀念与追忆。我在读一些与创作有关的书籍时,一些著名作家总是这样教导我:要深入生活,体验生活,文学作品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诸如此类,等等。从写作的本质来说,这是对的。当然,也有一些很聪明的作家可以坐在书斋里虚构出洋洋洒洒的小说来,而且这些小说也往往有很强的可读性,我很羡慕这些作家的虚构能力,因为我很难做到,就算是我在写作小说时,我的脑子里也总是有一些现实当中的人和事在活动着,他们成为我创作最基本的要素之一。《古镇旧事》就更是如此了,可以说,这组散文里面描写的场景都是真实的,人物也大多都是有原型的,很多事情都是我亲历的,几乎每一篇散文,都能编出一篇好看的小说来。当然,光有生活的积累而缺少必要的文学创作训练也是很难进行流畅的叙述的,这自然是另外一个话题了。我还在古镇读高中时,有一次我们的班主任老师组织我们坐到一起,叫我们谈理想,大家正是花开一样的年纪,可惜的是当时的信息没有现在这样可以让我们异想天开,我们谈的理想大多是很守规矩的,比如有的说要做工程师,要做科学家之类,前者要做到并不难,后者就谈得有些玄了,科学家不是谁想当就能当得了的。我记得我谈的理想是要做一名作家。尽管我当时能读到的小说不外乎《艳阳天》、《金光大道》以及残破的《青春之歌》,但我确确实实对作家这个名词有着无比的崇敬和向往。这一点可能是源于我的二位语文老师,一男一女,同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他们在课堂上读我写的作文。那时,我以为我已经有了当作家的准备了,而事实上,我对作家需要具备的能力一无所有,唯一有的,就是我爱读书。这段话可能与你的问题无关,我只是想说明生活的积累与具备必要的写作能力是相辅相成的。在古镇,我认识这样一个奇人,他的嘴说起话来有些结巴,但他的肚子里装满了故事,我最初接触《红楼梦》、《三国演义》大约就是从他那儿开始的。一到夏天,每当夜幕降临,我就会和其他的成人一起聚集在他居住的屋子边上,听他讲许多在我当时听来十分新奇的故事,他也会讲一些现编的故事。我想,如果他有一定的用笔叙述的能力,他或许会成为一名作家的,但他好像只会说而不会写。我在听他讲故事时,我的脑子里却在编织属于我自己的故事,我相信这就是我最初的小说构思。我想总有一天,我会用笔将我编织的故事写出来。这个愿望在后来终于实现了,当我终于能用笔后来又是用电脑说出我想要说的话时,我发现,这真是一件无比奇妙的事情。
  切肤之痛,当然是写作最为重要的财富之一。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们的生活,总会遇到很多不顺心或遭受挫折,如果我们能务实地对待我们遇到的挫折,这种挫折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会成为一笔财富。我在阅读卡夫卡时,就会想到他的生活经历,如果他生活在很安逸的环境里,他一定写不出像《变形记》这样不朽的小说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钱钟书的《围城》也是有很深的生活烙印的,我们在阅读这部作品时会被作者描写的那种真实得令人有置身其中之感的氛围所痴迷。再说鲁迅,他的很多小说、散文都有很强的思想性,如果先生不是生活在那个时代,他就不可能写出这些可以成为经典的作品。在我的写作经历中,与切肤之痛有关的是一篇散文,写的是我的母亲在临终前后的一些事情,这篇《世界上最悲痛的事情发生了》是我边流泪边写出来的,好多读过这篇文章的人都流泪了,不是因为我的这篇文章写得有多么好,而是因为我是用心、用泪水写出的每一个文字。我将这篇文章粘贴在我的一个个人网页上,有读过此文的读者给我留言,他们在读这篇文章时流泪了。我说这些不过想说明写作是需要经历一些磨难的,一个养尊处优的作家是一定写不出好作品来的。
  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我们用笔描写生活,但恐怕也不能将描述作为一个作家的基本功能。这就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道理所在。绘画讲究距离,尤其是油画,一定要远看才好看。同样,风景也一样,想象当中的风景一定比现实当中的风景要美丽。还有人,比方说一个在银幕上光彩夺目的演员,他(她)在日常生活中的样子一定是不同的,很可能是不那么美的。所以,写作也同样,我们有了足够的素材,不光是照搬照抄,还需要我们走得稍远一些,站得更高一些,这样,我们看到的东西可能更迷人。这儿我想说说我的好朋友王旭烽,她的小说《茶人三部曲》前二部《南方有嘉木》、《不夜之侯》刚刚获得了第五届茅盾文学奖。王旭烽曾参与了中国茶叶博物馆的筹建,她也因此而掌握了大量第一手的与茶有关的资料,她也曾经写过一些茶文化方面的专著,但她没有因此而停步,她觉得她有一种责任构思一部史诗性的茶文化小说,这就是十年磨一剑的《茶人三部曲》。当她将第一部《南方有嘉木》交给当时的浙江大学中文系主任骆寒超时,骆寒超在读完书稿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浙江当代文学史上一部重要的作品出现了。这里就有一个距离感的问题,如果当初王旭烽仅仅满足于写几部茶文化的小册子,而不是跳出茶叶本身站在一个历史的高度来通过一家茶行,以茶文化的角度审视一个民族的变迁,就不会有现在的《茶人三部曲》了。说到超越,我想道理上是一样的,如果我们在写作时能超越现实,超越自己,那么他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作家。十分遗憾的是我没能做到这一点,我一直在努力,希望有一天能写出一些超越自己的作品来。

:丰子恺写的缘缘堂,如果没有他经历的那次战乱,可能只是对建筑体制的描述,是自得其乐。我认为《古镇旧事》也在于你经历了,古镇的背后是巨大的个人性的生存经验。你认为怎样才可能写好《皇城遗风》?
:丰子恺先生的故乡石门镇我相信在外在的地理、风貌上与我生活的古镇是相似的,在一些风土人情上也肯定有许多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因为它们同属江南,只不过一个地处宁绍平原,一个地处杭嘉湖平原。《缘缘堂随笔》当然是一部很好的作品,但我在写作《古镇旧事》时没有受任何作品的影响,包括丰子恺先生的作品。因为我几乎是在一气呵成的情况下完成这一组散文的写作的,没有规矩可言,就像古镇的小河水,沿着上千年前就已经开通的河道随意地毫无节制地流去。很重要的一点,正如你说的是我曾经经历了、体验了。我对古镇的一切很熟悉,当我需要用文字来记录那些我认为是有意思的往事时,就能轻车熟路、水到渠成。当然,我写作这些文字,不仅仅是要作一个优秀的临摹者,而是希望通过我的文字达到某一方面的目的,关于这一点我在前面已经多次说过。《皇城遗风》我还没有写完,只写了很有限的一部分,已经写出的部分在橄榄树连载了。杭州在中国的历史上是有过辉煌的,它曾经是南宋的皇城,因此也算在七大古都里头,但相对其他几座古都,比方说北京、西安,杭州实在是缺少了一些皇者之气的,我想这大约与它的的皇都历史有关。南宋最早的皇城并非杭州,是后来迁过来的,就像旧式的大户人家,娶的是二房或者说是皇妾,这样说可能会伤很多杭州人的心,但事实确实是这个样子的。杭州人的生活方式也确实是很闲适的,正是因了古诗里说的“暖风熏得游人醉”。一到星期天,杭州的很多公园里可以见到三五成群的喝茶聊天者、打扑克牌者。这些人大多是本地人,因为外地游客一般总是要忙着利用有限的时间看风景的。说到吃,杭州人也是很有名的,据说杭州的餐饮业在全国也是数得上的。离我家不远有一家很大的酒店叫张生记,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吃饭的酒店是可以装饰成这个样子的,面积之大,包厢之多真是少见,让人耳目一新的是酒店的装饰颇见功力,从民间收集了很多明清的门窗,镶嵌在豪华现代的建筑里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这是它的外表,它的菜也很有名,慕名前来的食客可以用川流不息来形容,一到周末,如果不预先打电话是一定订不到包厢的。有一次我是中午去用的餐,竟也是人满为患。由此可见,杭州人是真爱吃。还有更稀奇的,杭州在时隔七十多年后重开西湖博览会,在吴山广场搞了个美食节,荟萃了全国各地的名小吃,始料不及的是当天拥进广场的人竟达十万以上,这哪里是吃,许多人连挤都挤不到小吃摊前,只好饿着肚子另择饭店。还有一个不容回避的现象是杭州虽说是皇城,却实在是找不出几处太有说服力的证据的,皇宫就不说了,连城墙也找不到一处,说是从前有十座城门,现在也不见了,只好用十块石碑往城门的遗址上一搁算是对后人的一个交待。
  这样说好像有些扯远了,我想说的意思是杭州这座城市是很有说头的,关于这座城市我确实还有很多话要说。我会在这里生活下去,我将一点一点地积累起写作必要的素材,从这座城市的一些碎片中寻找我需要的东西。我相信,我可以写出好看的文字来的。也许,我要叙述的不再是我童年眼里的杭州,而是以一个成年人的目光感受到、耳闻目睹到的一些事情。我的家乡出产黄酒,在窖里放的时间越长越醇,也越值钱。对一座城市的认识也同样。

:经济与文化的矛盾在发展有某一阶段有没有可能调和?这个问题也许与我们所谈较远。在人们的认识还没有到达一个较高层次的时侯,破坏在所难免。我去过周庄,我认为它仅仅是一个炒作的代表而已,江南还有不少小镇比之周庄毫不逊色。周庄现在成了旅游公司的景点。比如除了草台戏外,江南还有一种民间艺术——山歌,属于吴语地区的特色。周庄现在有一些年老的船娘,为游人唱山歌:正月里梅花开……。但我觉得经济生活不能依靠这些。你是否觉得江南小镇固有的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发展需要存在距离,也可以这样说,江南小镇的固有文化不适应现代文明的发展?
:经济与文化在某一个阶段或许会出现矛盾,但最终它们将和谐地结合在一起。如果我们把文化的概念放得再大一些,我们需要考察的东西就更多。现在的实际状况是,在很多地方为了追求一时的经济发展将文化忽视了,我这里所说的文化是泛指,比如人类生存必要的生态环境。我始终固执地认为以破坏生态来换取一时的经济发展到头来肯定是得不偿失的。但没有人会听从我的看法,正如我在前面说过的,我的呐喊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我笔下的古镇如此,就连大运河也避免不了惨遭污染的厄运,再说开去,黄河、长江这样的母亲河难道说就逃脱得了么?这里有很复杂的因素,中国人实在是穷怕了,一当有了机会就会死死抓紧不放。我相信依靠行政的力量可以让我们每天相依为命的环境有一些好转,但如果人的整体素质没有得到提高,要想让我们的生活充满鸟语花香是在自欺欺人。
  我到过周庄,还写过一篇散文《水墨周庄》。周庄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再一次印证了我的一个观点,就是人类的所谓现代文明走到哪里,那里就要横遭杀戳、侵蚀。周庄的悲剧在我们的生活中随处可见。不可否认,周庄的热闹给周庄人带来了财富,同样的是周庄的宁静被打碎了。它安宁了将近一千年,相对于历史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正是这一千年的安宁保留了周庄的静谧之美。照现在这个样子,要不了多少年,周庄将面目全非。现在,当游客坐在船上穿行在周庄的水道上,可听船娘边摇桨边唱山歌,这些歌词现在听起来是欢快的,但总会有一天,周庄人将用另外一种忧郁的语调唱出他们心中无法挽回的痛。
  可能是我的想法太狭隘了,太偏激了,无论是周庄还是其他正在逐渐变得疲惫的人文景观,是注定逃脱不了类似的命运的,人类可以创造一个世界,同样也可以破坏一个世界的。我去过温州的楠溪江,真是一个透明的地方,江畔散落着不少古村落,我曾到过其中的二个,一个叫苍坡,另一个叫芙蓉村,它们的价值丝毫不在周庄之下,由于游客相对较少,村内的建筑保存还基本完好,还能看出一些原汁原味的东西。但我很可怕地看到,村庄已经被丑陋不堪的水泥民宅所慢慢包围,村外也正在修筑供汽车进出的道路,我知道,又一处古老文明的标本将在不远的日子里遭遇厄运。
  周庄也好,苍坡、芙蓉村也好,我笔下的古镇也罢,它们所承载的份量太沉重了,它们已经承载着几百上千年的历史,一方面没有得到好好的生息,另一方面却在受着人类近乎伤心病狂的蹂躏。也许要等到有一天,当我们眼前代表着古老文化的载体轰然倒塌时,才会引起人们的叹息。但一切都太迟了。钱是可以用双手用脑子去挣来的,历史和文化却是一去不回的,难道说造一座“宋城”就算是历史了?就算是文化了? 我相信,是能找到一条路来避免经济与文化的冲突的。只是人们太急功近利了,不肯用太多的时间来听听历史在说些什么。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南古老的小镇确实不太适应现代文明的发展。这种不适应不是小镇的错,错的是人。如果我们能有规划地开发和利用先人给我们留下的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我认为小镇同样可以跟上现代文明的步伐,以它特有的,不可替代的光芒让现代文明大放异彩。现代文明的标志不应当就是经济与城市化,而更重要的应当是对历史的责任与更厚重的文化积累。

:任何事物的消亡有它自身的规律,鲁迅的小说、散文在很大程度都是以江南小镇做背景,他的批判倾向是尖刻的,也可以说是对整个中国文化的批判。正如费孝通所说,整个中国在本质上是“乡土社会”。江南小镇的固有文化中既存在美的一面,是否也存在丑陋的一面?
:我同意你的观点。鲁迅对民族劣根性的批判至今无人能企及。就像鲁迅笔下的阿Q形象至今无人能超越一样。在我们周围的每一个人身上,或多或少地都有着阿Q的烙印,可以说,阿Q在我们的周围随处可见,然而,是鲁迅而不是别人把阿Q塑造出来了,这就是鲁迅先生的与众不。说到鲁迅,我就很自然地联想起了前不久发生的文坛某些大侠大骂先生的事件,一家国内很有份量的纯文学杂志在同一期版面上连续发表了二篇文章。很好笑的是某位先生嘲讽先生只有短篇而没有长篇,又说先生的语言,等等。纵观文学史,多少以短篇而名垂青史者如莫泊桑、欧·亨利、契可夫、杰克·伦敦,他们小说中的形象至今仍然闪烁着不朽的光彩。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孔乙己、祥林嫂、闰土,谁能超越?我并不反对后人对前人的作品进行品头论足,但这种评论应当是客观的、公正的。再说到先生的语言,正是由于鲁迅开了白话文创作小说的先河,我们怎么可能以现在的语言标准去衡量几十年前的语言呢?说到这儿,我还想起了最近刚刚发生的一件事情,我因为工作需要随一个越南电力代表团去绍兴考察,在原先的行程计划里没有按排参观市容,更没有参观鲁迅先生故居的计划,但在代表团离杭启程的前一天晚餐时,代表团却提出希望能抽出一点时间去看看鲁迅先生的故居。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越南客人说他们在国内就知道鲁迅,是一个了不起的作家,所以他们很想去亲眼看一看先生从小生活的地方。由于时间很紧,那天恰好又是下着雨,我们到达鲁迅故居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一盏电灯悬挂在故居入门处的房梁上,发出昏黄的光芒。代表团成员看得很仔细,听得也很认真。到了三味书屋,他们伏在书屋的门栏上,在黝暗的光线中向里面张望,他们可能已经在解说员和翻译的指点下找到了先生曾经坐过的那张书桌,但他们已经看不清桌角上的那个“早”字了。在书屋门外的小河上,泊着好几条乌篷船,我想,如果可能,我可以带着越南客人坐着这些乌篷船,沿着这条小河淌去,一定可以划到鲁迅先生的那个年代。外国人尚且对先生如此,我们作为先生的晚辈有什么理由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而不顾脸面地破口大骂呢?
  我的老家,也就是我笔下的古镇距离鲁迅先生的故居不过二十公里,先生笔下描写的人物和风景我从小就能见到且耳濡目染,他们的言行举止我相当熟悉,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一直受着鲁迅笔下特有的文化的熏陶,我也一直希望能从先生的作品中汲取一些养分以丰富我的创作,但十分遗憾的是在我的眼里,先生是如此的高大,每当我仰视着他,我就感到我是何等的渺小。
  不错,就如只要有阳光就会有阴暗面一样,江南小镇的确也有许多丑陋的地方。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人性也是有两重性的,有美的一面,必然也有丑陋的一面。小镇文化只是大文化概念中的一个分支,它有许多让人赏心悦目的地方,也有许多令人遗憾之处。比如小镇在某一个时期的闭目塞听,再比如小镇人浓厚的小农意识,等等,这些都不同程度地阻碍了小镇与现代文明的同步。但如果我们从反面来考察,我们会发现正是由于小镇的这些缺陷,却使小镇显出了它的独特魅力。当都市人在钢筋水泥砌成的森林里活得压抑烦躁的时侯,他们就会去寻找一些原始的东西,而小镇就成为他们追逐的目标。而这种追逐是极其危险的,因为这种对于带着原始文化的追逐的开始,也就是小镇原始文化的终结的开始。
  我离开古镇很多年,当我回望古镇,才发现,我对古镇的了解是这样的有限,我需要不断地思想才有可能让古镇在我的心中和笔下变得渐渐立体起来,丰满起来。问:鲁迅先生作为现代文学典范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是崇高的,但是现在部分青年作家、评论家对鲁迅的重新审视是否有意义?是否对文学多元格局的开创也具有积极意义?比如“断裂”答卷中提到观点,如果是理性的、具体的分析,是否也应得到认可?

:正如你所说,鲁迅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是崇高的。这种地位应该是不容置疑的。鲁迅的思想性是不可替代的,他塑造的众多小说人物在现代文学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关这一点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对于鲁迅我一直怀有深深的敬意,这不光是因为我从小就读鲁迅的作品,也不仅仅因为鲁迅在中国文学史上的特殊地位。事实上,一个从事文学写作或评论的人是不可能绕过鲁迅来谈中国的现代文学的。我相信要重新审视鲁迅的青年学者、作家们也是读过鲁迅的著作的,要不然,他们有什么资格谈论鲁迅?这就对了,读过了鲁迅,如果用客观、公正的观点来评价,谁都无法否定鲁迅为现代文学作出的巨大贡献,他笔下的人物使现代文学原本就多姿多彩的画廊显得更加琳琅满目。现代文学不能没有鲁迅,如果鲁迅缺席,可以肯定现代文学将黯然得多。我这样说无意贬低众多成就斐然的作家们。文学创作需要技巧,需要艺术性,但如果缺少了思想性,那么,这些作品一定是经不起历史的检验的。即使从艺术的角度而言,鲁迅的小说(暂且不论其他)也是非常精妙的,他塑造的阿Q、孔乙己等一大批人物形象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部作品能超越。而这些人物之所以如此光彩夺目,除了小说本身无懈可击的艺术性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它深刻的思想性,正是由于两者的完美结合,才使鲁迅的小说具有如此强大的魅力。我想特别说明的是我对鲁迅先生的崇敬丝毫不会影响其他诸多作家在现当代文学史上应有的地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曾经与鲁迅有过分歧的作家。
  对文学前辈包括鲁迅先生,只要是以理性的、公正的、纯学术性的评价甚至于所谓的重新审视我认为都是无可厚非的。但必须采取对历史负责任的态度,而不是借重新审视鲁迅之名来获取在文坛上的虚名。青年学者、作家血气方刚,提出一些“新新、异类”的观点是可以理解的,要不,本来就冷清的文坛就更加寂寞了。这些动作,有些是有意义的,有些则毫无意义,而文学多元格局的开创与重新审视鲁迅好像没有多大的关系。从事写作的人也一定是心知肚明,一种文学格局的形成不是靠几个文学理论家的指点江山就能实现的。
  我们正处在一个什么都需要炒作的时代,文坛上到处烽烟四起,吵吵闹闹,一片片嘈杂声不绝于耳,如果一个作家是女的,要成名的捷径就是把她的头像印在短裤上放到超市上去出卖,据说这也是艺术,叫行为艺术。哪要是男的怎么办呢?也有办法,就是到处骂骂咧咧,就像我生长的古镇上的一些妇女,边骂街边从嘴里喷出星星点点的唾沫,骂街的次数多了,大家自然而然就记住她了。或者把名气大的拉出来“重新审视”一番,借名人的光环自己也趁机发一回光芒让大家瞧瞧。这些都不新鲜,瞧瞧美国总统大选的热闹劲,区区文坛出现一点小花招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没有看过“断裂”答卷的全部内容,不敢妄加评说。但我在前面说过,只要是理性的、客观的、公正的,就是有意义的。另外从一个写作者的角度来说,我认为创作是最主要的,创作以外的事情还是少做一些为好。

:你的写作不追求文本意义上的试验。你对当代文学中先锋性写作如何看?在鲁迅先生等现代文学作家之外,外国作家对你的写作有没有影响?
:“先锋”这个词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提及了。我读过数量不少的先锋作品。对于他们的实验,我十分钦佩。在相当数量优秀的先锋作家中,马原、孙甘露、余华、北村、格非、苏童等的作品我都有涉猎,这些作家的作品都可以在我的书柜上找到。他们的作品无论是语言的叙述方式还是故事情节的结构都是颇为老到的。这其中,我见过余华和苏童,余华是我的浙江老乡,他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是可以留传下来的作品。而苏童则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作家,他和我出生于同一个年代,一方面,我为有这样的同代人而感到自豪,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十分惭愧,他在虚构的功力上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当然,如果一定要作一个比较的话,我更喜欢余华。先锋作家们的实验也是应当在当代文学史上有所反映的。这里,我还要说到可能是与你的问题关系不大的一些作家和作品,因为在我的阅读视野中他们是不能被忽略的,除了鲁迅,还有张爱玲、郁达夫。当代作家如贾平凹,我几乎读过他的大部分作品,我一直很固执地认为,贾平凹是当代文学史上无论如何不能缺席的作家。他写的商州在文学长廊里应当有其一席之位。说到贾平凹,我想起数年前与他在西湖边的一次见面,当时,他是因中国作协的安排到江浙沪来体验生活的。到浙江时,有关方面采取的是低调的处理方式,比如谢绝媒体的跟踪与采访。在西湖断桥边一家很普通的餐馆里我第一次见到这位我仰慕已久的传奇作家,他看上去略显木纳,不善于交谈,我想他已经在他的著作里说了他要说的话,所以,他在现实生活中已不需要太多的陈述。我们需要少说多写的作家。
  我的故乡浙江曾经在现代文学史上有过辉煌,一大批经典作家行走在这片土地上,写出了流芳百世的文字。每当我走进他们中某一位的故居,我都会被他们的睿智和勤奋所折服。
  外国作家及他们的作品自然也是每一个写作者汲取养分的重要的,必不可少的来源之一。如果要列出他们的名字来,可能会是很长的一串。但下面这些名字在我的读书写作生涯中是不能忘记的,如莎士比亚,我不光有莎翁的全集,而且在购买他的全集之前,我曾先后买过他的喜剧集和悲剧集;一大批法国作家如福楼拜、莫泊桑、巴尔扎克,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情感教育》,莫泊桑的一批百读不厌的短篇小说,巴尔扎克笔下的欧也妮葛朗台,当然还有卢梭的《忏悔录》,等等,都是令人难忘的;契可夫的短篇小说,托尔斯泰的长篇巨著,以及《静静的顿河》;我和所有爱好文学的青年人一样,曾对《百年孤独》、《麦田里的守望者》、《喧哗与骚动》产生过浓厚的兴趣,此外,历年来诺贝尔奖获得者的作品也是我的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我还要列出的一些名字是诗人,尽管我对诗歌的写作一窍不通,但惠特曼、歌德、雪莱、普希金的诗歌曾经让我如痴如醉。我常常自责,没有很好地安静下来多读一些书,我会周期性地去书店,当我看到一本好书时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虽然在我的抽屉里、书柜上有不少书还没有很好地读过,但我相信会有一天,我将在大师们的目光的抚摸下一如既往地走近他们,呼吸他们的思想和智慧。

:除了现在我们看到的几个中篇小说之外,你有没有新的写作计划?
:我的写作纯粹是业余的,所以,很难说我会有写作上的详细计划。因为是业余,就增加了写作的随意性。我必须先把本职工作做好,以保证我和我的家人的衣食住行。但我非常渴望会有一个相对空闲的一段时间,我将独自面对着电脑,让我的心灵开始无拘无束的飞翔,而不是现在,因为我的脑子里总是装着一些事情,因此不能安静地坐下来写一些自己想写的文字。2000年会有我的一本中短篇小说集和一本散文集出版。以后,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计划,我希望能在不久的将来,写出一部能让自己比较满意的小说来,同时能写一些好看的散文随笔。写作对于我而言,更大程度上是一种需要,一种生活的方式,我很难设想,如果我离开了写作,我还能干什么?基于此,我会一直不停地写下去。或许,我永远也走不到我期望中的目标,但我不会因此而回头。

:你的写作一般在一天的什么时间?你能说说你的写作习惯吗?
:我和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每天必须准时上下班,做好上司交给我的每一项工作并尽力去做好。每天一早,我从家里骑着自行车加入到浩浩荡荡的上班族行列中,下班的路上顺便到菜市场买菜,然后是洗菜、做饭、炒菜。吃了饭,才有可能走进拥挤不堪的书房,打开电脑,继续在键盘上敲打昨晚没有写完的小说。当然,有很多个夜晚我是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度过的,因为我的工作性质的缘故,我必须经常出差。
  我的写作习惯很普通,一个人,一台电脑,一杯清茶,世界就在我的眼前无限地舒展开来。



[ 主 页| 作者索引 ]
橄榄树文学社发行。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翻印。 © Copyright by Olive Tree Literature Society. All rights reserved. This web site is maintained by webmaster@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