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榄   树
OliveTree
文学月刊·1995年创刊
1997年第1期·1997年1月1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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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树》编辑部恭贺各位读者      等明年春醒/我将以溶雪的速度奔来
1997年新年快乐!                 --洛夫⊙无题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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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 期 目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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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汉诗】  当个诗人真幸福死了····漠 日   一小块黄油········张 耳  有关鸟儿·········J H   那是一棵树········非 杨  无意···········风 子   ············梦 冉  我看见我们的房屋·····鲁 鸣   ············毛 毛  如风···········L J   蛙鸣···········梁 元  日子···········慧 泉   地铁里的歌········阿 牟  地狱里刮着天堂的风····梁力东   蜕变···········素 梅  修表店··········祥 子

【河床〔小说、散文〕】  桂圆干〔连载之二〕·······················马 兰

【纵横〔翻译〕】  ······················〔英〕汤玛斯(伊 可译)  七位妻子和七位宇航员··············〔美〕褒曼(祥 子译)

【古典之门〔格律诗词〕·江东诗词选(三)】  七绝·望人七绝·秋日接故人书七绝·世谊一年之内二度来访;  七律·五龙亭七律·无题;破阵子卜算子············江 东

【六香村言〔诗文杂谈〕】  诗与读者·········杏 儿   距离--模仿生活·······华  山居与现代艺术的一些感觉·梦 冉

【如是我闻〔记实、报道〕】  听金斯堡讲禅··························马 兰

【编者短语·新年的心情】 ———————————————————————————————————— 【新汉诗】 我赶去的时候/树上落着叶/书上说的事后来/一天天地被我读到                              JH⊙有关鸟儿 我看见我们的房屋/在人们熟悉的雨中制造故事/我盘腿而坐面向家里的窗口/ 双眼激动含泪                   鲁鸣⊙我看见我们的房屋 ————————————————————————————————————                         栏目编辑:祥 子、秋之客 ·漠 日· 当个诗人真幸福死了 ---------     我躺在床上     上腹暖暖的     我知道自己是男的     但这个孩子是一定要生下来了     暖流冲击我的胸口     灼得喉道难受     鼻腔在扩展     热浪翻滚眼角     脑门砰然冲开     我蒙住脸     当个诗人真幸福死了 (1987.10.9.晨)■ [目录][下一栏] ·张 耳· 一小块黄油 -----     钢琴师的激情倾注餐室     空无一人 天亮得耀眼     等待 如高脚杯 碎冰 白瓷碟     海蓝桌布和瓷碟上一小块黄油     许多事情正在发生 (有象或无象)     从缓慢而坚硬里深化出我们的感觉     我只知道这里能找到安宁     家 女人哭泣 在不远的地方     在不远的地方 今天是情人节     依旧可以独隔玻璃看车与人流     时光 人丛中我找不到你的头     105街和百老汇 超越臆想的座位     和维多利亚式桌腿不同地复述:     像框里空无一人的下午     (电扇在清凉的上空 空旷旋转)     过去的结局和今后的面包片     抹不抹随意 自由     此刻意如此清晰:柔软 淡黄     不具备另外和表里     音乐的流程缓书这有形的世界     仿佛真的听见了     那位与我面目相同的旅行者     推小车 背具体的行囊(后代婴儿)     在前面的十字路口等候信号:     光的角度?     某种与意识无缘的效果?     花框上高价红玫瑰自信矫情--     今天情人节?     象水一样没有结构 还是象一小块黄油     别无选择站立 圈定自己的阵脚     再可塑地(从里面)探头探脑?     然后 以完成的动作最后一击     你进入钢琴 (啊!安静)     舌尖上剩下一小块黄油     被我们扭曲 难以辩认的原型     凉 但已经很温柔 ■[目录][下一栏] ·J H· 有 关 鸟 儿 -------     有人告诉过我     鸟儿的叫声     书上说的那种边城的     清明以后的     雨中的     鸟鸣划山而过     那只鸟儿     留给我一颗树     关于那只鸟儿的书     时常鸣叫     有人后来在那里死去     据说就在     那颗树下,那本书中     我赶去的时候     树上落着叶     书上说的事后来     一天天地被我读到     那鸟真的曾点翅划过山麓     清明也不断地来过     以及那人     不断地走到树下     然后消逝 (1996.5.24)■ [目录][下一栏] ·非 杨· 看见一棵树 -----     那是一棵树     真的,是一棵树     我看见了一棵树     我真的看见了一棵树     那是一棵树     真的是一棵树     看见一棵树     这是多少年来没有过的事     我看见一棵树     在蓝天白云之下     在绿草山坡之上     在优美的英格兰田园风光之前     我看见了一棵树     一棵随风摇曳的树     一棵和风说话的树     我看见一棵树     在八小时之外     在十四小时之外     在我开始象食物一样寻找自己酸疼的视线的时候     我看见了一棵树     一棵绿色的,活鲜鲜的树     一棵把阳光吸进去,又吐出来的树     那是实实在在,自由自在的一棵树     在风中扬着头发     不是幻像     不是艺术家的画     也不是计算机屏幕上闪烁不定的数码版的图片     更不是诗人别出心裁的意象     那不过是一棵树     那只是一棵树     真的只是一棵树     那不过只是一棵树     一棵真的树     一棵清新,明亮的树,在风中扬着头发     看见一棵树     这是多少个猴子看见一处森林的幸福     这一棵清新,明亮的树,如今     就在我的眼前了     在我面前大概三十米,最多不过五十米的地方     它站在那里,充满气息     它站在那里,把我充满气息     我是偶然看见这棵树的     这棵树是突然被我看见的     我看见它的时候,就看见了     我看见它的时候,草地上冒出许多小野花来     这些浅紫的,深红的,嫩黄的,淡粉的,洁白的星星     摇晃着小脑瓜儿,蹦蹦跳着,从我的脚下     一路撒过去,把七种颜色一路撒到那棵树下     我的眼睛就抵达了一棵树,一棵绿色的树     在风中扬着头发     我的眼睛抵达一棵树     这是多少个猴子抵达一处森林的领悟呵     这棵被我抵达的树     曾千百次从我的视野溜走     如今,它再也逃不出我的心头 (1996.08.13稿;12.23-27改)■ [目录][下一栏] ·风 子· 无 意 ---     雁叫几声冬天便近了     清晨     地面上浮着一层雾     一阵风吹过     空气中传播着一种颤动     叶叶草都在风中起舞 (1994.11.20)■ [目录][下一栏] ·梦 冉· 凉 -     凉是一种颤栗     在灯影下,并且裸着     走去,走回     纱窗是新的,庭院很旧,普通的树,水泥地     列数风的声音,刻在木墙上,残败蛛网与老蜗牛     生命简单,很简单     窗外是一片风景,暗在万户捣衣     在我,是衣襟连风     凉是一种颤栗     裸着,在黑暗里     丰满形体 ■[目录][下一栏] ·鲁 鸣· 我看见我们的房屋 --------     我一个人坐在这张椅子上     你离开我去远航     我听到了四面八方的声音     有红叶落地     有白色帆船拍浪     有无法倾诉的草动     许多念头接近天空     而天空是灰色的     在父亲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你在等待我吗     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在你的身体里长出     离我观赏秋色的风景很近     离你车水马龙的都市很远     我没有忘记爱使我们长大     我看见我们的房屋     在人们熟悉的雨中制造故事     我盘腿而坐面向家里的窗口     双眼激动含泪 (1996.10.8,波士顿)■ [目录][下一栏] ·毛 毛· 雪 -     雪下了一夜     现在,她安静地睡熟了     她那厚厚的毛绒绒的铺毯     盖满了这个世界     一切都显得温柔     并且神奇     我梦中无数次的记忆     又都浮起     雪花、梦呓     太阳升起了     雪--那湿润的嘴唇     会吐出一条条小溪     雪--无声无息     却欢快和温柔     面对一切喧笑和混乱     微笑地注视,然后     微笑地离去。 ■[目录][下一栏] ·L J· 如 风 ---     当红色的狼在雪原发出第一声嗥叫     当高山之巅游过白色的鱼     当灰尘顺着阳光     同桦树叶子一起落下的     时侯     我在呼吸     你     如风     而这时     润绿的山坡上所有的花一起怒放     熊烧过篝火     消失在黑色的森林中     镶着金丝的飞毯正掠过世人未知的大城     笑吧你灿烂的笑容     昂起你高贵的头 (1996.8)■[目录][下一栏] ·梁 元· 蛙 鸣 ---     我记得,我还记得     在童年漂着绿色浮萍     的池塘,蛙鸣如     初上的弦月,那么豁达而明亮     轻轻地握着一只青梅睡着了     大梦之后     醒来已是燥动的青春     蛙鸣如歌     是一段特殊光阴织成的合唱     唱悠远的湖面泡沫似冒出     的人生,唱一群抓泥鳅     然后自己也变成黑泥鳅的少年     月夜荷塘     的摇橹声没有把蛙鸣带走     他们仍在期期艾艾中     呼唤远方     蛙鸣中水稻在抽穗     扁豆花开得星星点点     丝瓜藤吹着黄色喇叭     爬上屋檐     一只螳螂,在篱墙     的牵牛花床上休憩     冬瓜悄无声息地     躲在绿叶里窥视     知了费力地脱壳     街口的那棵大槐树     六月开满白槐花     我爱把花芯含在嘴里     咀嚼甜丝丝的日子     当青春豆挂满双颊,听蛙     是雄性求偶的信号,如同我     在大学寝室熄灯后     打着手电筒,言犹未尽地     在蚊帐里写一封又一封的情书     我就是哼着那支田园歌曲     邀请她进入我未开垦的土地     我们一起播种,一起耕耘     布谷鸟飞来报告春天的消息     我看见她的眼角     舒展如风中摇动的麦穗     我们的话总是喋喋不休     直到蛙鸣都沉寂了     我们的嘴还没有停     昨天晚上,当邻居少男少女们     聚会的欢笑声     啤酒瓶碰击的砰然声     最终停止     大地被交还给夜     这时,我听到体内一声强一声     向外喷涌的蛙鸣     暗室被打开,呼唤出     那个在人生河床的上游     游蛙泳的少年 ■[目录][下一栏] ·慧 泉· 日 子 ---     小时候的日子     是飘扬在空中的风筝     我静候着一盆待放的昙花     第一天奶奶说,花将开了     第二天妈妈说,花要开了     第三天爸爸说,花就开了     终于,我困倦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     昙花已然凋零     青年的日子     是空中脱线的风筝     我看到了盆中开放的昙花     女友微笑说,真美丽     妈妈不屑说,长不了     爸爸静静说,别讲话     突然间我听见了预置的铃声     象风筝,我身不由己地     飘向下一个旅程     中年的日子     是远离家园的风筝     我偶而瞥见昙花的影动     妻子对妈说,看花吗?     妈妈对我说,美丽呐     我对儿子说,浇水吧     说完,我便悄然走掉     知道日子已是昙花百现     可生命却还在风筝飘摇 ■[目录][下一栏] ·阿 牟· 地铁里的歌 -----     我去过每一个地铁站     我记得每一个站名     我知道最方便的出口     我是老巴黎     我了解许多逃票的诀窍     有时也得面对检票员     那难以捉摸的微笑     滑稽的巴黎     卖艺人质朴的琴声     广告画奇特又传神     地下世界多姿多采     梦中的巴黎     车在徐徐走我还在回首     最后望一眼站台上的女郎     何时再闻到她的芳香     难忘的巴黎     那张桔黄色的月票卡     我仍将它埋在我的箱底     我更将它埋在我的心底     永远的巴黎 ■[目录][下一栏] ·梁力东· 地狱里刮着天堂的风   --纽约印象之一 ----------     金顶的投影     狠狠地戳进一个流浪汉的心口     互相竞争着的高楼大厦     遗留下满地垃圾,沧桑,无奈     为了生存匆匆而过的人群     无暇去留意巨型钟上跳跃的     死亡数字     车水马龙中     佝偻老妇推动     一辆装满铝罐的购货车招摇过市     几个泛醉的黑色面孔     这个城市的骄儿们     肮脏的手指,指点着     橱窗内模特儿身上七千元一件的皮衣     远处     有教堂的钟声传来…… (1996.10.24)■ [目录][下一栏] ·素 梅· 蜕 变 ---     风从八方来     路向四面展开     黄昏滑落在渐重的暮色里     远远的秋千架旁 传来了     孩子们模糊的嘻闹声     微湿的野地上     流萤青灯高擎 结伴游行     又开始了它们     一天的游戏     这片草地我曾很熟谙     在此我构想着永不会满意的诗篇并继续与那不可说的“一”作必败的争战     在此我与人辩论生存的真相宗教的根据确定的不确定或不确定的确定     在此我也曾感叹那遍地跳舞的月光只是一种美丽的浪费     我已渐被概念逻辑毒害了     遗忘了原有些“不为什么”的瞬间     在那些瞬间中 原有些     “不为什么”的欢乐 深刻得     似乎浅薄 有点     难以捉摸     也许     举灯的未必能指路     提问的未必得答案     也许     生存的意义只在生存本身找到     彼岸的美景也是过程之一 而非目的     在这流萤秉灯漫流的晚上     天风吹来一丝古老而恒新的信息     我愿就此蜕去这生命的种种虚饰 如        蝶       之        破       茧           飞                逸 (1996.7.14)■ [目录][下一栏] ·祥 子· 修 表 店 -----     从此屋探出头去     鸟     闪现在祖先深邃的庭院     雨聚集在一颗枣树上     又沉入叶子     磁碗,可爱的陶渊明     进入黄昏的内部     淡淡地生辉     老人落下钟摆,女儿宁静     如月光下的豹子     默默忍受细雨的草甸     我生身的母亲     从此屋探出头去     是雨中哆嗦的白马     瓦间的草松     檐下悬挂的陶罐     在雾里摊开的湖水     又有谁真的见过?     寂静的表店     四壁渗进桌布     感觉短暂地交叠     秒针虽然微小,但很清晰     户外干燥明亮的天空     大风吹走了     飞禽、走兽和修表的人 (1996.10)■ [目录][下一栏] ———————————————————————————————————— 【河床〔小说、散文〕】 秋天的夜晚空旷、冷寂并且微妙,我独自走到阳台急             促地呼吸,生活的意义是可以被忽略的,李儿仍然饱 满地坐在红椅子上目光如炬但我已嗅到她体内埋藏着的桂圆气息正在腐烂。我为 之动容忧伤,美是瞬间的事如昙花一现,女人的美尤其如此。李儿的内心以及她 行为做事太过激烈,最尖的东西最易破碎。           马兰⊙桂圆干 ————————————————————————————————————                             栏目编辑:伊 可 ·马 兰· 桂 圆 干〔连载之二〕 -----------                 八   李儿和我的丈夫在岷水河,背对着河堤性交,那晚想必有风或者星星,他们 被梅镇联防队员捉个正着。据说是李儿疯狂进入性高潮的喊叫引来路过回家的联 防队员,他们没想到有公安局的李儿吧。早晨,几个穿制服的男人兴高采烈地通 知我去派出所领人并须交罚款三千元,交了钱他就可以放回。生活真比小说还有 戏剧性,每天绽放新鲜的难于意料的事象四月的花充满情调。李儿在上面还是我 丈夫?我拿出昨天的货款,脑子里固执地纠缠着对细节的疑惑。   日后梅镇的木丁街传扬公安局的工作报告,说我丈夫诱奸了人民警察,他们 听到女人高声呼救,出于人民警察的责任感,寻着声音救出李儿同志。   我在屋里等着李儿。她会来的,来解释。依我的丈夫的说法是李儿引诱他, 诱饵为二十克“二号”。李儿在我丈夫的心目中是梅镇人人皆知又神秘莫测冷艳 女人。他别无选择。李儿想离婚想得发疯,王忠提出条件只要李儿和一个男人通 奸被逮才离婚。李儿就找我了嘛。李儿的丈夫王忠听了笑得很兴奋,说,他会这 样做吗?那有作丈夫的希望老婆去通奸?   李儿没有出现,她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李儿或许是我虚构的女人但我认 为虚构是人生的本质。因为这是个没有奇迹的时代。我祖母的年代惊心动魄、兵 慌马乱。   一个月后,我重新打开铺子挂出新式的内衣和胸罩,现在时兴内衣外穿。木 丁街街民的牌桌上已热烈地谈论李儿精神失常进了思和神经病院。她的母亲在照 顾她。她已不认得她丈夫王忠,不认得钱。王忠不相信她疯了,跑到医院李儿不 停嘿嘿直笑,王忠上前去扒李儿的婚戒,李儿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脱下李儿脖颈 的金链,李儿仍然嘿嘿直笑,王忠还不死心,去问院长以及主治医生,他们严肃 地异口同声说李儿脑子是出问题了,忧郁性、瞬时精神病受刺激过度而致。平时 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医生问。王忠老实地说,她想离婚,我不同意。   李儿究竟在思和医院是真病还是装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事隔三月李儿如入无人之境出现在木丁街,道路拥挤,她宛如一个若无其事 但臀部非常押韵的旅人。此时的李儿已办妥离婚。王忠自从到过思和医院就下定 决心离婚,如果李儿不离他都要离了,可他知道在法律上和女精神病人离婚将很 有难度。当他第二次到思和医院,对李儿温柔地说他成全李儿无条件离婚并摸出 协议书请李儿签字。主治医生在现场,他说只要李儿听到离婚可行,精神必将恢 复到正常。李儿眼泪含在眶内,医生正儿八经地拿出仪器查李儿的身体,脑电波、 心电图。“可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医生在出院单上写道。                 九   我和他几乎不做爱了,他的身体越来越轻,脸色出奇地白,血管清晰可见躺 在床上气息奄奄。他以自杀、绝食相胁坚决反对把他送到省城的戒毒所。“去找 李儿,李儿手中有货。”他的口水又吐出来了。他和我结婚时健康英俊在木丁街 骑着磨托横冲直闯如今可是一去不复返了,人生沧海桑田地变化着。我说我们离 了算了,他说有本事不用上医院就能帮他除毒。我说试试看。   找李儿得先找到王忠。这是我第一次到李儿家。厚厚的窗帘,一层白再加一 层花布,流行的黑皮三人沙发,墙上一把工艺美术店常挂着的大扇子。家里不伦 不类的摆设让我疑心李儿去医院之后,王忠的重新打点了家。   王忠很热情招呼。他说李儿玩完了,都不认识他了,我去了也白费工夫。“ 你真是个大公无私的女人。”什么意思?我当然明白他指我不但不记恨李儿与我 丈夫的那事儿言语之间还颇关心李儿的病情。我恨不上李儿,没这冲动。李儿置 死地而生的勇敢形象与自怜自恋的多情样子交织不时在我面前晃荡。   王忠坦然自信地告诉我他有解药,祖传的秘方。他说他有预感我总有一天要 来找他。我说难道他祖上有人吸白粉。他说这是他家的一个秘密。王忠神秘兮兮 告诉我他的药一吃准灵,不过药引子不太好配。是什么,只要不是处女血就行了。 差不多,要清明节前处女采的茶。我说这好办,我有亲戚在山上种茶,亲戚想必 有几个待嫁的姑娘。王忠的眼珠子又动了动,手足无措站起身,“秋天的天气真 好呀。”他发着感慨。接下来该说我漂亮多了,一个人生活多么寂寞呀。他的身 体往我这儿挪着。我突然替李儿不值,当初怎么要了他,梅镇又不是没有追李儿 的男人。美貌而聪明的女人往往在婚姻路上出人意料地以悲剧收场。                 十   李儿的孩子死在肚子里。足月,男婴。   那天她肚子痛,打电话告我,她快生了。女人生孩子是大事,人生人,生死 人。我妈就是生我弟弟大出血而死,当时正值批林批孔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梅 镇的老妇科医生张主治借到外县去作报告,又逢星期天,只有一值班护士。不知 为何妈的血,势如破竹地滚出,一团团地开遍产床,那护士慌了情急之下往妈的 产道塞大块大块的棉花。妈在抬往G市的路上闭气。传言在梅镇的上空飘着如飞 絮,“张家嫂是犯了冲了,她一定在生前一天还在搞X。”在长大成人的日子里, 每听见妇人们谈生孩子我就本能地恐惧仿佛看见大团大团的血在我的身上翻滚。   我提前收拾好铺子回家换了衣服,又给李儿买些鸡蛋、几套婴儿宝宝服。我 到医院的时候李儿已进了手术室。我问王忠情况怎么样。王忠说不生出个怪胎就 谢天谢地了。   李儿把孩子生下来了,脐带紧紧缠着他的脖颈,他是在母腹内缺氧窒息而亡。                 十一   “李儿,你真是与众不同的女子。”我认真地说,但听起来肉麻兮兮。“你 这是骂我还是在夸我,‘与众不同’,怪吓人的。”李儿笑道。李儿在梅镇笑骂 由人的气势,相对于一目了然、无处不在的自恋自怜(尽管别有一番风情)我更 钟意女人富于幽默感的自嘲自损。幽默是以旷大的性情一直撑着的,幽默的女人 自解风情。   李儿离婚后义无反顾地退掉了公安局的公职在梅县堪称豪举人们又议论纷纷, 她一定是被开除的还不是那次偷男人被逮住了吗?算起来她也有三十好几了,她 的脸还艳如桃花妖精相。你说她上次住思和医院是真疯还是装疯?我看是装的, 她鬼着呢!装?怎么能装一个多月也不露端貌?他们都是我的知己呵。李儿听到 木丁街的闲话,充满深情地叹息。   李儿太我行我素了这也是她的迷我之处。她生活在她自己的内心视觉中。                 十二   我选择太阳照得人昏昏欲睡的中午,又一次去王忠家。我说我已找到了处女 茶,你快给我解毒药吧。我想起金庸武侠小说那些带毒之人,他们的亲人走万水 千山向毒王讨回解药的传奇故事。   我丈夫平阳还躺在床上,他几乎不讲话,他的身体如一张纸符随时都会飘飞 而去。我给他清水喝,我们离了吧,你自个好好过吧,他说。这是不是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我告诉他王忠有解药。那小子你也信?死马当活马医吧。我说。   走出家门平阳的预言在我心中荡起异样的感觉。“王忠会要你和他做爱才给 药。”王忠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逻辑,一箭三雕但他主要还是为了打击李儿。我摸 出小圆镜加深口红的颜色,我又把指甲染成绿色极为夸张的造型。   平阳的预言没有在我的身上实现。王忠自从和李儿签字画押离婚的当天就莫 名其妙地阳事不举,他全身猛出虚汗。李儿一走他就痿了,吃药打针全没效。王 忠从一民间秘医处听说处女茶喝了能救他于不倒。王忠心里其实也不太相信不过 急病乱投医罢了。他要我给他处女茶。我说没带来。那你什么时候带处女茶来我 什么时候给你解药。我笑了说好吧,明天一手交茶一手交药。一言为定呵。王忠 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十三   李儿的又一惊人之举是伙同号称梅镇四大金钢之一张全开家名叫“小雨点” 的卡拉OK厅。张全曾被判刑五年,靠偷窃起家。梅镇人传说他二指禅的功夫已 入化境,来如风去如风、来无影去无影。   李儿打电话要我去玩玩,我说没心情,平阳的病弄得我烦燥得很。她说正因 为此出来散散心吧,她那里有好些个年轻美貌的小姑娘。小姑娘有什么意思,又 不是小伙子。我说。李儿郑重地声明她也有小伙子,只要我说声要,保证满意, 不满意退货。   直到我多次去过“小雨点”我才基本上明白李儿真正的兴趣所在。李儿从外 镇弄些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每月给她们一百元,客人的小费除外,以张全的口吻 说她们在乡下喂条猪也要三个月,言下之意在这儿裤带一松便大功告成。李儿和 张全在每一个小包间安上监视镜,慌张偷情的客人一般不会注意这个小孔,李儿 就躲在后面看着不声不响。有时候客人和小丫头们的动作实在离奇她忍不住失声 大笑,这时刻她感到这一天很充实。慢慢地李儿从窥视中体会到越来越广大的乐 趣其乐无穷。   我陷在大厅中软硬适度的沙发里,李儿把我安排在三号台。厅的左侧便是十 三平方尺的小舞厅,可以说没有灯光。先唱歌再跳舞最后进里屋的休息室,标准 的三大步上篮程序。   李儿身着大胆的红色旗袍,端盘水果向我走来,我卖给她的新式的胸罩使她 的乳房富于乐感还真有点耀武扬威的架子,她的腰也极到位。我们都是介于虎狼 之间的女人。   我问生意好吗?她说现在还好,以后就难说了。难道有人找你麻烦还是竞争 太激烈。李儿轻轻地转了转杯子说,一遇严打这儿就清静了。你知道我也是公安 局出来的人。   “我是一个受伤的女人”,一号台的男人在学女人样唱港台流行歌曲,另一 个男人接着唱到“爱上一个不回家的女人”。男男女女在调情,气氛算有了,轮 到我点的容易让我滔滔不绝的“涛声仍旧”,我让李儿帮我唱了算了,李儿不肯 说没有听过我唱试试吧。我咬口苹果继续说,皮肉身涯刺激人,但你有无从良的 打算。李儿说,不再干什么。她要有兴趣才行,她是奢侈的人。   听到她唱歌不知为何我的心又闷又空,她唱得还行象个正常的失婚少妇的哀 怨。我说我要走了,明天还得开铺子。李儿突然问平阳的毒瘾现在怎样你手头有 货吗,有就给他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嘛。李儿仿佛自言自语说你还是在意那事的。 我只在意细节,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做时的位置?真要知道?是的。他从后门 进的!   那天晚上我随李儿到她独居的家,那天晚上是我和她之间交往高潮的开始。 平阳仍然在床上气息奄奄。两张厚厚的床垫席地而放,我害怕触着她的身体,我 穿上她宽大棉制的内衣,躺在床垫的右边。我伸手触到墙,光滑、冰冷。她倒随 便轻松,脱掉外衣,把从我店买去的三角内裤、胸罩暴露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旁如无我,这是一个成熟的女人的身体,线条非常分明,几乎无可挑剔或者说如 同画家们的人体写生画。   生活中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些事,很多时候比梦还象梦,于是才有人生 如梦的醒悟。我感到热呼呼的李儿的身体,她随我也往右边躺下。我们都不吱声, 当然不是在等待什么。李儿的手似乎是很自然地放在我的腹部,没有动作。李儿 的手细长、圆滑,十指纤纤非常的古典。点到为止?                 十四   平阳成了植物人,一车人活着的是车主张全包括受轻伤的李儿。他们开的桑 嗒纳在通向G市的路上与土地碰得四脚朝天。以李儿的合伙人张全的话说他们为 平阳庆生开车去公路旁的凤凰城吃火锅。那天我去G市进货当天没有返回梅镇, 他们在吃饱喝足的回程途中平阳要求开车说他曾经学过。张全拗不过他,把方向 盘让给平阳。平阳没有开到五分钟,车就毫不客气地冲到水田里了。   死者沉默不语。死者身体上的血凝固为铁锈红,我的目光掠过现场,我不知 道我看到的车祸对我以后的视觉、味口有没有不良影响。事实上在我未来的生活 中我吃得越来越少,我摸摸我的嘴唇,口红还在,我是幸运者。但我怀疑是不是 李儿捣的鬼?蓄意谋害平阳以绝我的后路使我死心塌地地和她好下去如同我们有 过的几个月生活一样?我不得而知。   医生说平阳不会醒来除非出现奇迹,这不是生产奇迹而是相互说相声的时代。 几个星期以后,我到医院接出平阳再把小红从李儿的歌厅带到家,让她暂时照顾 平阳,给他做做稀饭,炒点青菜等家务。平阳的肠胃功能、消化系统都没问题, 心跳也很正常,只是大脑死了没反应然而平阳好像喜欢小红,他的左眼皮无力地 颤抖了几次,小红虽说不明亮光艳但自有股青春少女的鲜嫩,皮肤白里透红,脸 圆圆的,身体看上去也很结实。   小红今年十八岁,有次李儿的卡拉OK厅来个包工头指明要个没开过包的妞, 出三百元开包费。李儿便把刚从乡下找来的小红领出。他们没有进去包厢五分钟, 就听见小红的尖叫,进去一看,小红下身正大出血。结果去医院缝了三针,花三 百元医药费。李儿很生气大叫大嚷说你出了三百元就可以这样对待她吗?我问过 李儿,小红怎么会出那么多血,怎么个搞法?李儿肯定地说那包工头是个植珠族, 现在时髦往阴颈放几颗珠子把女人搞得死去活来、鬼哭狼嚎。   我白天上铺子晚上到李儿那去,我们之间不提平阳的事,我们的关系仍然一 如既往,我们上床我们彼此抚摸亲吻说很多甜言蜜语,我们从张全手中租些录相 带看得如醉如痴,但我最疯狂的时刻我有一只眼睁着、半只耳竖着,我要明白是 不是李儿以置死地后生的精神出谋划策借我丈夫之手杀了他自己或者根本就不是 他开的车,肇事者是车主张全?如此说来李儿这个险冒得也太大了,死者可能是 李儿他们自己,难道李儿所做的一切仅仅因仇视男人王忠转而喜欢上我?另一种 原因可能李儿从骨子里就是个双性恋者。   在我与李儿共同生活的秋天,时常下雨的秋天,李儿从不在我面前提出她的 前夫王忠,王忠是她的禁区。有次我说她是不是去看看王忠,他也过得不好。李 儿脸色吓人地白,白如雪,头发似乎也乱起来,她几乎要哭着说,你要杀我吗?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她应有不同凡响的举止。仇恨在她的心中生根开花,仇 恨绵绵不绝,究竟王忠给她致命的一击来自何处为何而来?李儿咬紧牙还是哭腔 地说,你要杀我吗?李儿坚守着她与王忠关系最为黑暗的一幕,我和平阳的痛苦 是现实的真切的平常夫妻过日子不顺的痛苦。如果平阳恢复美貌,不再吸白粉, 我们仍然是平凡的恩爱夫妻。太阳照样升起。                 十五   她的手继续在我的腹部逗留,指尖温柔地划着圆圈。“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楼下的男声唱着宛如积劳成疾怀抱伤痛仍然叫春不休不止的情人在歌唱。李 儿猛然用她全部的身体如丧家犬般扑到我的上身,冷静地说地很早就喜欢我了, 相信我不会拒绝她,我会接受她。这是真实的事件,如果具体地说是桂圆又含在 她的口中。李儿的手在我的沉默中继续前进,她一把抓住我的乳房说,“我可不 可以亲你。”我要她告诉我她上次是装疯还是真疯。真要知道。是的。我是真疯。 李儿的手并没有停止抚摸我,她说,瞬时性精神病,你一定听说过。我为什么不 屈不挠守着对她好奇的欲望,不管是她的风景在木丁街飘扬还是她作为一个静物 和我同床共眠。李儿知道自己是真疯那不说明她不是真疯吗?如果她说是装疯难 道就说明她真的清醒吗?这样一步步推论下去我会陷入我的神经是否正常的疑问 怪圈。在李儿手指的引导下,我决心听凭我蠢蠢欲动的激情荡开从体内破身而出。 我反抱她、亲她吧,让她在我的身下化去象一幅泼墨的山水画穿过欲望进入至高 的境界。她的身体优美无比尤其是乳房坚实光艳让我嫉妒。她把手放在我的口里, 我随势咬了一口。她没有叫出声,忍着痛满意地吮着放回嘴中的手指,她吮了好 长时间。我们僵在床上,我不知她下一步动作,我想我们继续这样玩,我们定能 为之迷乱,高潮迭起。   “我欢喜女人,不知是不是由于打小我骨子里倾向女性,以至于对男人平添 层隔模。二十三岁以前对男人可说是熟视无睹不往心里去。在做女人的意思方面 我成熟得太晚。怪事呵。我和男人终于没法交融,我现在才明白我喜欢女人。男 人的身体太单调,没有曲线,没有富于弹性的白白的皮肤,而且男人除了激情还 是激情,做完了就完了,我很不喜欢。我喜欢女人,女人的欲望藏得很深,深到 我们都不明白的深不可测,我在女人身上能发现自己,我们的欲望层出不穷。亚, ”李儿呼喊我的名字,她不再舔她的手指,她的嘴空了,她说话,“亚,放松你 自己。”   我不是梦见过和李儿在床上吗?我也要她的,这是从未经历的体验,生命太 短暂,当我老了把往事浸在水中一层又一层地剥开心中翻腾,股股时光如闪电飞 逝故人离去的真切忧伤,不应为镇压欲望而遗恨。秋天,收获的季节感动我至少 应有接近李儿肉体的决心。平阳如果看到我和李儿兴高采烈滚在一块,分不清谁 是谁,他会象犯毒瘾吐出口水吗?我不能说我们在爱着,我和李儿,在做爱的过 程中爱似乎被吸干了,做爱成为极为客观的事件。我们都太关心我们自身,赋予 每个动作、手势甚至每次呼吸以爱意而不在乎对方的身体。我们表达了,我们在 做爱就行了。   李儿的目光朝前凝视快乐而硬实,她饱满地坐在一张红椅子上赤身裸体,安 适、细致并且透出某种危险的幸福情调生动再现了她最为欣赏的诗句“灯心绒幸 福的舞蹈”,她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她梦幻般地叹息这样真好、真好。   我疲惫不堪,我偃旗息鼓。秋天的夜晚空旷、冷寂并且微妙,我独自走到阳 台急促地呼吸,生活的意义是可以被忽略的,李儿仍然饱满地坐在红椅子上目光 如炬但我已嗅到她体内埋藏着的桂圆气息正在腐烂。我为之动容忧伤,美是瞬间 的事如昙花一现,女人的美尤其如此。李儿的内心以及她行为做事太过激烈,最 尖的东西最易破碎。与她相比我生活化多了,我守着我的铺子我的那些三角内裤。 李儿是不宁的,世界上又有多少新鲜事供李儿寻求呢? 〔未完待续〕■[目录][下一栏] ———————————————————————————————————— 【纵横〔翻译作品〕】 英国诗人R·S·汤玛斯是一位来自威尔士的乡村牧师,            他的诗常以乡村的人事为题材。 美国当代诗人凯撒琳·褒曼来自德克萨斯州,现在纽约任教。她的诗以明净的语 言、新鲜的视象和锋利的幽默见长。作品曾入选《美国最佳诗选》,《七位妻子 和七位宇航员》选自她的第一本诗集《1-800-热牛排》。 ————————————————————————————————————                             栏目编辑:祥 子 LUNAR 月 by R.S.Thomas 〔英〕汤玛斯(伊 可译) The moon never sets     月亮从来不落 in Northampton. Every time     在北安普顿。每一次 I pass through it stares     我经过它从 at me from a window     孤儿院的窗口 of the asylum and is always     盯住我,总是 at the full. Don"t be misled     圆的。别因此误解 by those likenesses of it     新月与月下 when it was new and shone     无围牧草的 down on unenclosed meadows.     相似之处。 As it waxed it became     上腊之后变得 bald. It was a skull     光秃。那是一个头骨 where names chased one another     名字在那里互相追逐 without end, wife and sweetheart     没有止境,妻子与情人 hurrying by like shadows     匆匆如影子般掠过 over the corn. For ignorance     玉米穗之上。因为无知 time stops by a flower.     时间停在一朵花旁。 Young he was in his own     年轻在他自己的 sky, rising at mornings     天空,清晨升起 over unbrushed dew,     在未梳理的露珠上, with no one to introduce     没有人为他介绍 him to earth"s bustling creatures     世上扰嚷的生灵 but his love. It was love     除了他的爱。是爱 brought him, as it brings     引导他,如最终 all of us in the end, face     引导我们所有,面孔 against glass, to demand     贴着玻璃,断断续续地 brokenly of the anonymous: Who am I?     追问那匿名的:我是谁? ■ SEVEN WIVES AND SEVEN ASTRONAUTS 七位妻子和七位宇航员 by Catherine Bowman 〔美〕褒曼(祥 子译) The moon is a full thing.     月亮是个实体。 The human being stands upright and tall.     人站起来,高大、直立。 The heart inclines left of center in the chest cavity     在胸腔的中心偏左,心 beating endlessly until the moment of death.     跳动不停直到,死亡来临。 The earth tilts on its axis,     地球,太阳边上的第三颗行星, the third planet from the sun.     在它的轴上倾斜。 It"s 1969. Seven wives pose     1969年,七位妻子 on the beach in seven strapless dresses.     在海滩上袒肩弄姿。 Seven astronauts rotate in the heavens.     七位宇航员,旋转在天上。 The palms sway in their summer skins     棕榈在它们夏天的皮下荡漾 as modern waves overturn under a sexy moon.     当摩登的妻子在性感的月下翻滚。 Seven wives and seven astronauts revolve     七位妻子和七位宇航员缠绕 in their summer beds. The penis glides     在他们夏日的床上。阳具在阴道里 in and out the vagina. The downy hair     滑出滑进。腹下的阴毛 of the belly rubs against the back.     摩擦在背上。 Plagues, epidemics, droughts,     瘟疫、流行病、旱灾和战争 and wars continue to rage on.     持续不停地发生。 And just outside the window     就在窗外不远 a bacteria spreads across the lawn.     一个细菌正在草地上蔓延。 The moon pulsates.     月,勃动如心。 Romantic. Scientific. Forever young.     浪漫的。科学的。永远年青。 ■ ———————————————————————————————————— 【古典之门〔格律诗词〕·江东诗词选(三)】 予未弱冠即喜弄文,当时年少,                       混不知愁之滋味,所作唯辞藻 之堆砌耳。及长,得以亲历运动,颇受煎磨,后又身入圜墙,阅尽人间悲欢离合。 有感辄以入诗为文,不觉稿秩堆积案头。故人云:“话到沧桑语便工”,信焉。 人海浮沉,诚灵感之源。由此观之,予生也幸矣。呜呼,愿往后之国人无予之幸 运也。                            江东⊙自述 ————————————————————————————————————                         栏目编辑:秋之客、吴 斌 ·江 东· 七绝·望 人 ------     年来未敢扫阶苔,又把柴扉尽日开。     不烦频询青鸟使,几时带得故人来。 ■[目录][下一栏] 七绝·秋日接故人书 ---------     接得鱼书带笑开,连宵梦里故人来。     蟹肥果熟秋光好,水退庭前尽绿苔。 ■[目录][下一栏] 七绝·世谊一年之内二度来访 -------------     长谈把盏待晨钟,最喜今年两度逢。     怪道日来天气暖,随行带得是春风。 ■[目录][下一栏] 七律·五 龙 亭 --------     追欢尚记五龙亭。别后年年梦不成。     遍觅青山无倩影,周环绿水少歌声。     繁花寸草皆增秀,岸柳荷风尽有情。     若教愁人停数日,谅来清泪使湖平。 ■[目录][下一栏] 七律·无 题 ------     相知十载始相亲,几度良宵傍硕人。     夜读西窗梅影瘦,晓桩东阁茜裙新。     难通沧海为连理,愿近蓬山作比邻。     料得明朝辞别去,还应惆怅似刘晨。 ■[目录][下一栏] 破阵子 ---     恰去津门访旧,重来海角垂鞭。     凛冽清晨欣雪霁,寂寞归途赏月圆,今宵抱恨眠。     竹报书成两页,新词草就三篇。     画意诗情评旧赋,酒绿灯红醉别筵。相逢又隔年。 ■[目录][下一栏] 卜算子 ---     抛笔望南天,墨客知何处。     未晓今宵陌上游,抑听秦淮雨?     题罢寄瓯江,又恐迷津渡。     一夜乡魂绕碧山,尽向三吴去。 ■[目录][下一栏] ———————————————————————————————————— 【六香村言〔诗文杂谈〕】 六香村掌柜有言:“入得此门来,便是个中人。”              上期发了老客兼写诗人漠日的《诗内》,不少是该 食客和本掌柜在诗网划拳所赚,这笔账慢慢生意淡时再算。本期先介绍两位新客 的茶余闲谈。汪君的花花字汤,依我老馍伴大葱的口味,实在是底料不足,但若 果真有人仅因为别人写东西赚了酒钱就不乐意,建议今后多多注意类似某人民的 银行官员倒卖仿真人民的币的新闻,别费了情绪。三毛,好一个女人!再往多里 说,我们雄性物质就不大明。所以,各位常来开导!本期【六香村言】的最后一 篇是梦冉的散文。也许,这世上许多我们想不明白的东西,原是可以感觉到的? ————————————————————————————————————                             栏目编辑:祥 子 ·杏 儿· 诗 与 读 者 -------   汪国真的诗是杏儿抄到网上来的,原意不过是因为网上没有汪诗的存档,而 杏儿正好有幸见到一本,就抄了上来,一则填空,二则,也让大伙儿换换口味。 杏儿不懂诗,因缘际会混在诗网中也有些时候了,抄抄诗也算是作点贡献。不想 各位大诗人借此发了不少宏论,有些杏儿觉得很有见地,有些却让人想说说一个 诗读者的意见。诗人和读者,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题目。如果写诗只为哥们姐 们几个乐乐,那是只要几位都爱看就够了,否则只一句话说别人那都是中学生的 水平,可就不太有说服力。   我同意,汪诗不见得是不朽之作。之所以流行,我想还得说是市面上太多晦 涩难懂的诗篇的结果。记得当初朦胧诗才出现的时候,因为见多了文革中口号式 的“诗”,大家觉得耳目一新,连杏儿这样的“诗盲”也欣喜若狂地托朋友买来 了北大出的《新诗潮诗集》等书。后来,诗写得越来越抽象,连小说都变得“看 不懂”了。让杏儿这样的读者来说,那是文人们失掉了读者。所以前几年纪实文 学变得火爆,所以汪国真这样简单平实的文字“毫无道理”地流行。   至于说爱读汪国真的大都是中学生,我想,大约也只有大中学生中读诗的才 多些。一般人都忙着过日子呢。诗人们若不愿为普通的读者写诗,那就安心呆在 自己的小圈子里得了,也不必为席慕容或汪国真之流居然流行起来而不满。   其实,也难怪各位觉得编些象汪国真的诗很容易。说实话,杏儿当初也想过, 这种诗可好编。可是,国内象网上诗人一样有才华的想来也不少,类似汪国真的 诗文也应该比比皆是,为什么读者偏偏选择了汪国真?为什么那些中学生,那些 年轻人,肯花时间去抄汪国真的诗,花钱买有汪国真诗的杂志?有句话说:“人 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汪国真大约还是多少说出了一些读者的心声。其他诗 人,或者是不屑于写这类的诗,或者是写了,却差了一点没敲到正处,读者并不 认同。这也正好说明,不是所有随便编出来的文字都可以让读者接受的。   真正脍炙人口的文字,其实很少是晦涩生偏的,比如“明月几时有/把酒问 青天”,比如“等着吧,姑娘/等着那只载满风的红帆船”。那都是再明白不过 的句子了。现在不少诗人追求技巧,追求形式,却不想那是离读者越来越远。当 然,如果您说您写诗只为自己抒情言志,或者为了三两好友玩玩,那是您的自由, 也就不用奇怪为什么读者不选择您了。 (1996.10)■ [目录][下一栏] ·华· 距离--模仿生活 --------   这几天在网上常谈到有关三毛的文章,褒贬不一。贬者主要论其“虚假、做 作。”我自己又翻了一下三毛的书《撒哈拉沙漠的故事》。我就读过这一本三毛 的书,再读,仍然觉得三毛是个我值得尊重的作家。她的文章自然流畅有灵感, 不时闪烁一些小小的幽默,令人一笑。成千上万的青少年为她的死而悲哀。在一 个正值爱美崇美的年龄能超越现实生活中不算美丽的三毛而爱她,足以见她文章 艺术的魅力,而我认为,三毛并没有欺骗他们。只有一个浪漫到那种程度的人才 能去沙漠里流浪,不知与三毛同时的人还有谁这样潇洒?对于象三毛不接受荷西 骨灰之事,我宁愿这样解释:荷西那样一个漂亮高大爱她的男人瞬间成为一捧灰, 浪漫多情的三毛不能面对这一事实,与其守着不如不见,这样荷西仍然活在她 真实的世界中和她在一起。   三毛小说中浪漫的三毛就是真实的三毛。他们为她哭是值得的。   为什么我这样认为?首先什么是判断真实生活的标准?一般,我们总是把我 们生活的现实作为真实的参照系,而艺术家创造的艺术的世界是不真实的,只是 现实生活的反映而己。因此一个作者如果他/她的作品是美的,我们就反推这个 人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也是美的。而如果恰恰相反,他们不美且丑,我们就说作者 虚假做作欺骗了我们,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判断真实生活的标准是现实。 反过来,如果我们以作者创造的世界作为真实的标准,我们很容易看见,现实生 活是虚伪而做作的。一个作者,尤其一个浪漫的作者,他/她在自己创造的世界 里真实地生活,而他/她模仿外面的大众化的生活。而作者创造的生活是独特的, 是不能被模仿的,所以显出它艺术的美和魅力。   我自己有这样深切的体会,现实生活于我是不真实的。我在模仿生活,成为 生活的赝品,比现实中人更糟,我在捧场的场合,常常把马屁拍在马腿上,显得 更加俗不可耐。   现实生活强迫艺术家接受现实的虚假,又反过来指责艺术家的虚假,我并非 控诉社会的堕落,相反,我喜欢这种虚假,这另一种生动的泛滥。虚假正是艺术 真实的起点。艺术家也非不食人间烟火者。表面的我,我的模仿者必须是虚假的 才能容身于这个没有个性的大众能接受的社会中。而内在的虚无的,独特的真我 只能生活在一个虚无的与真我相应的真实的艺术世界中。这正符合一个重要的化 学原则,相似者相容。而表面的我与真我的距离,成为保护我之为我的外壳,我 需要这层外壳,我之为我才能存在。   三毛的悲剧在于她试图将她艺术的世界建筑在现实的世界中,她已拉开了距 离,无意识中又将这距离缩短。这样做虽然能加强人们对浪漫的神往,却为不浪 漫的提供了戳穿浪漫的捷径。三毛在撒哈拉沙漠苦心经营的海市蜃楼,她梦中的 橄榄树倾刻被摧毁。而对于热爱橄榄树的流浪者所要吸取的教训是拉开距离。把 自己真实的艺术之宫构建在非梦者不能抵达之处。正如所有的上帝和神居住的宫 殿都在高山之巅或天上,在不可为人企及之上闪耀着永恒神秘的光辉。   就我自己而言,我理想的真实生活是读一些我想读,写一些我想写,在网上 与诸君谈天。我感到真心的快活。亦如毛姆《人性的枷锁》所言,我们织一张自 己的美丽的图案,风一吹就没有了。但如果有人读到我所写的,此人又恰恰在现 实生活中和我一起,我想他/她会轻而易举得出结论,读华的作品你以为她超脱, 实际上才实际呢。所以写文章的人都是骗子,这就是他们将现实中我的模仿者、 模仿生活的我当作真实的我,而把真实的我自己世界的我当作虚假不真实的,正 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没有统一的标准,分辨是无意义的。 马兰有一首诗很好,《模仿女人》。自己就是女人,为什么还要模仿女人,向性 别靠拢?这就是做人难之处。   我想,对三毛的批判正源于此。三毛把距离拉开,无意中又将距离缩短,而 现在的人们要消灭距离。   没有距离,怎么能看到美之为美? (1996.11.18,UPenn)■ [目录][下一栏] ·梦 冉· 山居与现代艺术的一些感觉 ------------   微雨的清晨,黑裤子走过地板,赤足的感觉象上衣雪白。绕着壁橱,漆成深 蓝的底色,怀疑是否错误。几只粉色的水晶极力地挣扎出来,独力地将几乎透明 的锐角伸向空中,风里有晨光。弥漫若薄雾。走得太远,山中,月隐去。   都市突然地遥不可及,唯有成堆的书与纸记录,而且提醒。纸上写着,十月, 将发顶染成鲜绿。想一想,还是将这张纸藏起。   看马蒂斯的画,忍不住去触摸。野兽派的画将色彩纷纷地挥发,与日本传统 版画的构图相似。那似乎离年代远了些,成为精品。现在我们调非常难调的颜色, 极和谐地延续。正好在眼眸里形成亮点。绝不缺乏,只有丰富。然而更专一,说 到底就得简炼。一切都有着相关,必要而相应的则不能忽略,感性的表现层次则 几乎都在第二、三层以上。   楼上传来脚步声,让人想起脚印叠起的后背,后背淡化了,脚印落了满地, 天花板上疏落着,若离离草径。阳光扶摇直上。想起一个朋友说,你丢了一只鞋, 扑通一声,还有一只鞋几时丢呢,让人牵挂。不觉出神,另外一只鞋在哪里呢, 我又去问谁呢。也许,我们太注意的时候,已经远离了原意。也许,也许罢。 ■[目录][下一栏] ———————————————————————————————————— 【如是我闻〔记实、报道〕】 金斯堡念了长长的一首诗,讲如何坐禅。               然后他说我们坐禅吧。教室里很安静了,一坐就 三十分钟。……提问进行了二十多分钟。 金斯堡最后倡议,让我们再坐一次禅吧。         马兰⊙听金斯堡讲禅 ————————————————————————————————————                             栏目编辑:祥 子 ·马 兰· 听金斯堡讲禅 ------   雪还在继续下,今年纽约的冬天特别漫长且多雪。   “金斯堡讲如何做禅。”几天前就看了广告,我们七点半到哥伦比亚大学的 英美文学系,教室基本上满了,在最后面找个位置坐下。墙上挂着一副西藏的画。 哥大是金斯宝的母校。   金斯堡念了长长的一首诗,讲如何坐禅。   然后他说我们坐禅吧。教室里很安静了,一坐就三十分钟。   我无法静心,我睁眼看着台上的金斯堡。十多年前读他的《嚎叫》我是个满 脑子幻想自认极为孤独的女孩子。他现在离我最多三米。他安静地坐着,他说他 已经很难站着讲话了。   他确实老了,秃顶。至少十种病缠身。他讲他早年吃毒品太多,进了两年的 精神病院,后来遇上西藏的一位大师,他成了他的朋友,介绍佛给他。他现在一 直做禅每天八小时,帮助他减轻毒品的副作用。   金斯堡说话轻轻的,眼晴似乎也眯着。   金斯堡现自办了一所关于禅和诗歌的大学,他是校长。   做完禅,开始提问。   身上发痒我抓吗?一学生问。   不一定。你可以想痒的程度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做禅的时候,我的四肢发麻,是对的吗?学生问。   那只是你的念头,念头就是一个念头,就象去杀印度总理是一个念头一样。   你说有正确的做禅,不正确的做禅,而禅就是要消灭人有目的活动?   是的,是正确的方式,而自我法西斯,这总是不对的。   提问进行了二十多分钟。   金斯堡最后倡议,让我们再坐一次禅吧。   一个时代的诗人,他是一个行动者,昔日与他一起“嚎叫”的伙伴好象只留 下金斯堡仍然活跃在传媒、学校里。   演讲完了,我从后排一步步走向他,站在他的面前。他早年说他是个彻底的 同性恋者。我看着他,我终于说出我是谁我来自何处。   我去过四川、云南,艾青陪我去的。我知道北岛还有王屏,你知道王屏吗? 金斯堡说。   不知道。   她就在纽约。这是我的明片。金斯堡说。   有学生等着和金斯堡讲话。我接过明片离开教室。   几个月后在一次聚会上见到了王屏,知她翻了不少的美国诗,和纽约的诗歌 界很熟。   祥子说佛是老子天下第一,天大地大不如自我大,在我的印象中佛是消灭自 我,无欲无望,以达到觉悟。佛是诱惑人,人们往往对现实绝望或者身陷矛盾重 重难以突围而求佛,弃绝尘世俗念。在我看来,纵欲之后才容易禁欲,有过了也 就不足为奇了,先把自己在风月里滚几遍,这样的禁欲、断念才来得久远、深厚。 有时候我也感到奇怪为什么一定要到山里去,是眼不见为净吗?也许图个空气清 晰,登高一望一马平川,天下富贵值几何,名利于我如浮云,这样容易抒发豪情, 并且建立洞悉人世又超越凡人之精神。就我而言每次站在山上,却实有几分飘飘 然、世人独醉而我独醒的自以为是。   佛说,人人有佛心、佛性,只要修练,有一天就成佛了。我想我还是个心情 浮澡、时常后悔的女人。我一定会半途而废。   金斯堡从嚎叫到打坐,从青年到老年,岁月使人有多大的变化呀。   十年后的我又是如何的呢,会安安静静地打坐,手握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 词,谁知道呢。但日子在继续着,茫茫然一片。 (1996.10,补写)■ [目录][下一栏] ———————————————————————————————————— 【编者短语·新年的心情】 当这期《橄榄树》面世的时候,二十世纪的第九十              六个年头已经过去了。这样想着,年终、新年、世 纪末、新世纪等等的念头自然就跑了出来。还有,白话文学、新诗的八十周年不 也不远了吗?在这八十年里,《橄榄树》作为一份纯文学的月刊,竟也在国际电 脑网络上发展了两年,怕是创办者们所期许而又始料不及的。但在这二十世纪末 的新年伊始,想到在新年里我们将要发表、介绍和结识的作品、作者和读者,在 《橄榄树》同仁的内心深处,除了骄傲和欣喜之外,更多还有一份和所有文学刊 物编辑们所共有的坚持。一份对当代中文文学创作的价值的坚持,一份和所有爱 好文学的作者、读者们同在的坚持。1997年,我们的组稿、编辑方针将一如 既往,和过去的两年一样,以文学创作和批评为外延,以艺术价值和独立思考为 内容,尽可能地反映不同作者、读者的声音,同时更积极地联合网络内外的文学 作者和刊物,为在网络上传播和推动中文当代文学创作开辟一块沃土。至于播种 和收获,就有劳我们的作者和读者们了,请一定多努力! ———————————————————————————————————— 责任编辑:祥 子            校  读:建 云 主  编:诗 阳            常务编委:祥 子、建 云、秋之客 读者服务:秋之客            发  行:亦 布 万维制作:晓 义、诗 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