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時代⊙離開，回到天堂並爛掉（詩集：15首）


	現場＠純文字主　頁\|總目錄\|作者索引\|投　稿\|討論／留言

[Posted on 2001-09-27]

⊙ 灰塵時代⊙離開，回到天堂並爛掉。（詩集：15首）

｜1。自殺還沒有開始，快要開始｜2。《死亡通知》｜3。點燃夏天第一支煙｜
｜4。灰塵時代的肖像｜5。剩下來的只是遺忘｜6。也許，比泡沫要幸福｜
｜7。在上帝迅速毀滅的日子裡｜8。夏日的斑點｜9。（暫缺）｜
｜10。缺乏運動｜11。我夢見血，夢見槍｜12。不要托住我失重的頭顱｜
｜13。只有花朵才能制造更多的混亂｜14。我想飛｜15。誰要是遇到背叛故鄉的兒子｜

1。自殺還沒有開始，快要開始
自殺還沒有開始，快要開始
我走下台階
朝對面懸崖撒了一泡尿
我放下鏽色斑斑的手槍
只剩下一只眼睛
和一根淹死的香腸
我要像蛛絲一樣搖晃
我在封閉的房間之外蹲下來
彎彎斜斜漂過一隊烏鴉
天還沒有亮　蚊子還沒叫
還有一張照片　是我的
浮在天花板上
一位好姑娘陪著我的草席睡覺
因此，我決定不絕望了
因此　我決定不高興了
因此我決定放開月光了
我坐起來　湊近牆的嘴巴
把我自己努力呼喚
我怎麼還不出來啊
我知道
在操場的某個角落
停著一輛嶄新的靈車
我的朋友在那裡等了很久
不安地跺著腳　抽著煙
等我進去　進去再說　別磨蹭

2。《死亡通知》

到那日，必有人向你們提起悲慘的哀歌，譏刺說：“我們全都敗落了。”
　　　　　　　　　　　　--------《彌迦書》第2章第4節
我要死了
卻不想在人們和樹木間
輕鬆地死去
我不得不穿上
潮濕的粗呢大衣
我估計
我會變成嘶啞的巖石
埋葬在春末的懸崖下
瘋狂的蕪草替我選好墓址
沒有人記得我或忘掉我
我的先祖　那些專制年代的靈魂
坐在枝椏上擦火柴
星星一截一截掉下來
有人拍著凝重的翅膀
有人唱著蒼涼的九歌
是啊　我要走了
我要穿過那個粗糙的春天
我仿佛剛滿二十歲
我背著我熟悉的經書
我事先預訂好的棺木

3。點燃夏天第一支煙
點燃夏天第一支煙　在台階上
我們坐著　成功地掙脫了對方
微弱的擁抱　只是為了毫無理由的憂傷
因此　這是最後一次約會
因此　我們必須關注內心
咀嚼永遠失去的熱情
僅有一條苦惱的手絹
可以擦去奇跡般的淚水　既然已經許了願
既然　我們很窮　沒有屬於彼此的小船
讓我們互相忘卻　忘掉鳥兒的初吻
忘掉被你從身後輕輕帶上的門
也忘掉　撫摸過黑夜和床的風
又點上另一支煙　在比森林更黑暗的房間
舉起燃燒的手臂　任其自行熄滅
一粒一粒撿起融化在眼眶中的鹽

4。灰塵時代的肖像
我以守望巖石為生
孑然不群　沒有妻子或理想
我會盡量忘掉一切
可能會忘掉一切：
陰鬱的街道　一扇孤零的窗
所有的葉子睜開了眼睛
朝向灰暗的人群
我們會放棄某些東西
我們在強迫自己受苦　所以
我們樂於受苦　為了愛　為了
浪費得更多一些　我們俯身
撿起不必要的物質
而不願放開受傷的手
愛情是一座閣樓
固定在額頭上方　消失
在閣樓深處　現在　我對自己
別無所求　只求比河流更不朽
不要廉價的歡樂，憐憫　不要
來自外部的關注　沉默的女孩
我們可以坐下來　抽煙　飲酒
並且讓一生永離
瑣碎的愛撫　柔情蜜意
倦怠的微笑　活得
比黑夜更冷　更深
我終將到達某地
重拾我虛幻的才能
這要比任何昂貴的情感
更崇高　更遙遠

5。剩下來的只是遺忘

我不信仰神，但信仰神經。
　　　　　　　 --------芥川龍之介
楞嚴經被一雙卑污的手打開　我的眼睛
莊嚴的法幡垂下來
血紅　幽藍　蒼白
我的軀體麻木地參與打坐
敲鐘　崇敬　佛像的大手
覆蓋了我　陰影　我必須卑躬屈膝
我有罪　因為過多的運用夢幻的力量
我躺著　仰視星空
木魚是早晨　檀香是中午　燭油是夜晚
現在　我住在丁山邊上的一間閣樓裡
這兒的子夜有狗的吠聲　上面是烏鴉的翅膀
很闊　像是不屈的避開一切的靈魂
也許還會在散步途中遇到水池　蒿草
我囚禁我自己是為了証明意志的存在
我決不相信剩下來的只是遺忘

6。也許，比泡沫要幸福
這兒　風覆蓋在雲層下方
頭盔似的屋頂　在圍牆後
請用冰涼的手指清洗內部
雪碧在茶杯裡　很暗
淡如水的時光　每天
通過午睡來逃避萬念俱灰的下午
馬尾鬆總是停在山坡上　虫鳴聲
又來烘烤滿屋的寂寞
凝固著　就保持著這樣
她的紅頭繩　遺落在抽屜裡
就保持這樣　不再發生什麼
不要再發生什麼
把信一封封整理好
煙蒂一根根直豎著
琴弦崩斷了
我站著　胡子披下來
現在　她會比泡沫幸福
拿著雞毛撣刷　一層層
站著拂去飄過來的塵埃
發束在後面高高地撅著
牆上布滿了斑點：事情
總是像一個模糊的光環
鬧鐘在背後滴答滴答著
布帘鼓起來　又癟進去
到底什麼是思想？結局
就是一根雪亮的冰凌
把它深沉的光芒插進
那豐富而溫暖的水波

7。在上帝迅速毀滅的日子裡
上帝翻開聖經說：迅速毀滅吧
於是我躺下　尋找黑暗的沙發
緊抓恐懼的吉他
我決定不再關心
他人　不再關心
遙不可及的死訊
到處是欲望疾病魔幻的愛情
我無法從鬆弛的腿間找到光明
只好絕望地任由紙牌隨風飄零
我罪惡的二十九個歲月哎
理想的旗幟早被狂風吹斷
愁苦的詩歌已經未老先衰
我閉上眼睛　默許
被破滅寬恕的過去
我在一遍遍地考慮
怎樣把未來的新娘
帶進那相愛的故鄉
漂過那暴力的城牆
然後讓嘴唇開放成千萬朵
枯萎的玫瑰　等待的姑娘
像陰影旁那片壓抑的太陽
在彎曲　在改變
在下降　在傾瀉
蓋住塵土　長發　上帝殘留的精液
一根寂寞的煙嘴
在齒間垂死掙紮
孤獨是車尾的排氣管
奮力吹著冒煙的喇叭

8。夏日的斑點
你張開你崇拜的嘴唇
你火熱的氣息
一股崇高的信念
緊貼著冰涼的下身
在鏡子對面回旋
六月啊，寂寞的六月
你粘貼在一起的眼睛
幻想著石頭，花朵
從四面八方散開的人群
那些跳躍在紙上的
簡單的文字　是呵
那是些暗淡的文字
無法說明什麼無法確定
你飄忽不定的情感
從來不曾渴望或祈望
從夏日的海上吹來舊日的花粉
落在水面上　落在
滿是灰塵的窗外　盡管如此
不會說明什麼　不會告訴你
融化在水晶中的生活
你張開你寂寞的嘴唇　吻著
頎長的指甲　你試圖品嘗
什麼？一根沉浸在飛翔之夢中的
羽毛　囚禁　在牆上
成為世界的斑點

10。缺乏運動
你躺在你
內部的森林
很抽象地抽煙
看書或沉思　有時
你坐在觀點與觀點間
口齒含糊地講著:A
即是B　即是C
你物理的眼睛會不時想起飛鳥
手絹和幾首高貴的十四行詩
你割斷了心靈
與運動的聯系　並且諦聽
既聾又啞的黑夜　其實
缺乏運動是另一種選擇
反過來說
你會想起印度洋
某個島嶼踽踽獨行的風　永遠
幸福地生活在深夏的三桅帆上　永遠
不要女人從圍巾中伸給你的手
你避免了運動　所以
你既避免了桃色的開始
又避免了漫長的結束

11。我夢見血，夢見槍
我夢見
血，粘稠
用來塗漆廣場的地面
權力
至高無上
是一具衰老頑固的偶像
橄欖枝
編成花冠
套在虛偽的頭顱上
一只鴿子
從空中擊落
倒在我沉默的掌心
我夢見
人民變成
被追逐的鹿群
自由像
新鮮空氣那樣
稀薄令人神往
渴望的眼睛
成千上萬
在逐漸靠攏
風暴來臨之前
憤怒的森林
預先站直了腰
我夢見
謊言
越來越普及
怯懦的雙膝
面對一碗淺淺的米飯
俯首稱臣
專制
那逐漸旺盛的雜草
難以剔除
大地
在麻醉之前需要
一杯清醒的淚水
我夢見
我成了
苦悶的象征
在黑暗中
奮力搖動著
一枚小小的旗幟
夜裡啄食的烏鴉
根本不在乎
思想的存在
忽略了
陽光會取代
風雨如晦
我夢見
生活與真實
被悄然虛化
紅色恐怖
作為新的信仰
強貼在額頭上
希望的火花
淹沒在
上升的污水中
言論的權利
是生長到一半的果實
中途摘毀
我希望夢見
我從夢中醒來
艱難地浮出壓抑的海面
我希望夢見
遙遠的天空遙遠的廣闊
遙遠的明亮遙遠的輝煌
我夢見
我不再做夢
而是舉起尖利的投槍
走上預言的戰場
我不再做夢
我夢見

12。不要托住我失重的頭顱
等我死去
是的　我一定會死去
不要在我的墓前
放上陰影的花朵
不要評論我的聲音是對是錯
我會死去　你放心
我會像單身漢選擇新娘那樣
選擇最莊嚴的方式
請不要托住我
失重的頭顱　不要
我會過早地死去
我的名字要比樹葉
消失得更快
我相信遠處的燈
會帶我去一個循環的世界
我不會停留很久
我的腳趾已經舊了暗了
我不相信我還會相信什麼
我很窮　不會留給世界
太多的財產
我落下
一行罪惡的詩句
一切將會被夜梟叼走　我的呼吸
會得到延長　每一扇門後
都掛著一段沉沉的鐵鏈
我死了　再也聽不到
巨大的掌聲　我只是掙脫了
我的翅膀和圍牆　我會在山的另一邊
繼續跋涉　我生生世世都在
返回遙不可及的故鄉

13。只有花朵才能制造更多的混亂
今夜　暴風雨帶來了去年的噩夢
一條自卑的虫爬進了憂鬱的磚洞
明天　不斷說謊不斷証實的明天
各種擁抱的聲音　將在耳邊出現
我嚼著一堆寫滿詩稿的廢紙
兩根孤獨的手指在互相吞噬
我會在屏幕前打瞌睡　直到你
寄來的郵件呼喚我喝醉的眼皮
我會醒來　用另一片嘴唇閱讀　窗外
瘋狂的雨滴　紛沓的塵土　依然存在
你遙遠的長發糾纏在燭光裡
我走過去　遞給你一只鐵筆
讓你教我如何撬開密封的瓶蓋
如何在深深的水下寂寞地相愛
你曾說　你願意欣賞那紅色的巖層
那裡　每一棵植物都在秘密地親吻
方式永遠是那麼的陌生
交談卻如此驚人的真誠
是啊　只有花朵才能制造更多的混亂
因此　我會在廁所和床之間想得更遠

14。我想飛
我想飛
我想變形
離開吧
熱氣騰騰的乳房
兩片震盪的嘴唇
我想拋棄　直到
連續不斷地拋棄
我想遁逃
那互相監視的痛苦和歡樂
那沒完沒了的關心或微笑
我只想被自己的欲望放倒
像狼一樣地思考
漫不經心地咀嚼
暗色的雨
亮色的草
我只想尋找
一堆哲學的枯葉
在格言的森林裡
自由地奔跑
絕望地燃燒
我飛了
我失去了
勇敢的手掌
未來的翅膀
我變形了
我坐在酒杯與水杯間
我試圖歌唱　我只想歌唱
我找不到　永遠不會找到
逐漸下沉的村莊
逐漸荒涼的書房

15。誰要是遇到背叛故鄉的兒子
誰要是在城市
遇到　　背叛
故鄉的兒子
誰就應該感到幸福
因為我們不善於反抗
總是把皮帶系在土地上
一聲不吭地敲擊喝醉的腦袋
誰要是在喝醉的腦袋裡
找到　　　　　　背叛
黑夜的影子
誰就應該感到幸福
一定要抓緊他甩動的手臂
順便帶上自己懦弱的靈魂
陪他去尋找另一條河流
誰要是坐在河岸
等待　　　英雄
誰就應該打電話通知我
我會立即抱一大捆潮濕的樹枝
騎著堅硬的巖石連夜趕來
僅僅是為了堆在一起烘烤
爛透的感情　陰暗的眼皮
誰要是在收集眼皮的過程中
愛上那個一身灰衣的背叛者
誰就應該感到幸福
因為他就是一把雪亮的斧子
他會告你祖國是一座舊建築
並搗毀虛偽的表面
讓你看膿腫的內臟

灰塵時代，原名吳啟昂，現年28歲，浙大漢語言本科畢業，現在獨自在鄉下鏖戰。孤獨，沒有作戰對象。浙江省三門縣人氏，有宗教信仰。系浙江省三門縣某中學教師，素喜創作，現獨居閑讀自樂，並繼續他偉大而漫長的墮落，此人死後必直墮金剛地獄，受萬般苦楚，永不超生。經歷：94年夏，去北京朝陽區當歌手，結識一貴州女子,後棄之而去。96年春，歸依密宗黃教格魯派敏公上人，大懺悔，成為在家白衣弟子，修菩提道下士法，未果。96夏去廈門南普馱瞻仰弘一法師畫像及舊居處，心情蕭然。98夏去深圳參加第十四屆全國荔枝杯青年歌手大獎賽，未進入總決賽，敗北。99夏在天台宗道場湧泉寺當了44天和尚，過午不食，全素，打坐，拜佛，撞鐘，做早晚課，儼然一苦修者，結果被家人強行拉回，現準備終身獨居，以便從容創作雲雲。總結：他的一生像吊鐘，在搖擺中度過疲憊的歲月。當他死去，他會停留在最中間地帶，他的名言會流傳千古：生命在於靜止。

■（編輯：揭春雨）


	現場＠純文字主　頁\|總目錄\|作者索引\|投　稿\|討論／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