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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on 2001-03-30]
﹒三 焦﹒
關於《臥虎藏龍》


  《臥虎藏龍》的原著是“悲劇俠情派”作家王度廬,小說寫於半個多世紀前,電影顯然沒有按照小說的路子走,因為時過境遷,一些人物早只剩了軀殼。
  這部商業片子雖然不像李安的其它影片那般深沉,但李安還是李安,在簡單的對白和情節中處處“藏”著點東西。
  李慕白是一個從“閉關”中走出來的人,“我周圍只有光,時間和空間都不存在了”,他看見了“寂滅的悲哀”,於是他破戒走了出來,為了“一些心裡放不下的事。”“寂滅”,對活生生的人世而言即是死亡。影片的最後,李慕白中了毒,生命在一點點地消失,他在俞秀蓮的懷中說:“就算落進最黑暗的地方,我的愛,也不會讓我成為永遠的孤魂”,他走出閉關,並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了。從死亡到死亡,電影就在這個間隙裡洶湧地展開著,像李安其它影片一樣,總有一個非常圓滿的東西在裡邊。李安的一個美國朋友說:“李安要是想到這片子會這樣成功的話,怎麼也不會讓周潤發和章子怡在戲中死去。……主角都死了怎麼拍續集啊?”這只能說明他和許多心緒急躁的人一樣,沒有讀懂李安。
  “李慕白是虛名,宗派是虛名……一切都是人心的作用。”說這話的人到這個故事中來走一遭,浪得個“情”字“虛名”,這是李慕白的命。
  當俞秀蓮第一次與蒙面客交手後,懷疑她就是玉嬌龍,於是試探她說:“這俞字寫起來真像劍,我看你轉手腕,書法劍法道理好像是相通的”,這個雙關語並不單單屬於劇情,同時也不動聲色地將“劍”這個主題渲染了一筆。後來李慕白“指點”玉嬌龍劍藝時說:“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這是老子《道德經》裡的一句話,意思是說寶劍的鋒利並不能永久地擁有,這說的既是“劍理”,也是他自己的人生,“徹悟”也即是歸宿。《道德經》原文下面還有句“富貴而驕,自遺其咎”,這個隱藏著的句子正好寫著玉嬌龍的命運。
  “徒弟十歲起,就跟隨你秘密練功,你給了我一個江湖的夢,可是,有一天,我發現我可以擊敗你,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害怕,我看不到天地的邊,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我又能跟隨誰呢?”玉嬌龍對師娘的一番話,道出了她的思想內核:她的恐懼其實是一種身懷絕技者的孤獨,這種心態與李慕白是很相似的,前者加上江湖閱歷加上生命體驗差不多就是後者了,所以兩顆心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裡迅速貼近。比起後者來,前者的孤寂卻更為急迫:“我又能跟隨誰呢?”玉嬌龍的身上,折射出的是現代年輕人的思維方式,任性刁蠻、口無遮攔,那是寬鬆的環境和缺乏磨難的經歷所致,精神找不到一個穩固的著陸點。所以對於李慕白的死,承受不了的不是俞秀蓮,而是玉嬌龍。
  “竹林之戰”中有一個場面,玉嬌龍站在竹桿中段,而李慕白則蕭洒地飄搖在竹梢上,這又是一個非常理性的鏡頭,兩者的位置如果倒過來絕對顯得別扭。表面上它是讓觀眾明白,即便是不使任何招式,就比出了武功和定力,然而從另一個層面上說,這應該是李安精心安排的一場“對話”,因為李慕白的心幾乎被俞秀蓮強大而悲壯的傳統之情霸佔著,有了竹這種柔軟而富有彈性的植物,也許能從腳底下傳遞著什麼,但是,這種優美的姿態卻是不穩定的,兩人最終都會朝著地面跌下去。
  李慕白中了毒針後,死亡來得太快,容不得他選擇什麼,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回他那份守了多年的情感。而這會兒的玉嬌龍卻在痛苦中煎熬,這一個時辰在屏幕上是以李、俞兩人互訴衷情呈現的,銀幕之後的黑暗中,玉嬌龍抱著親手配制的解藥,懷著絕望的心情追逐著死神。
  羅小虎,這個被玉嬌龍看做只會“找星星”的男孩,他那簡單的性格是拿來襯托李慕白的,他的愛情也只是沙漠中的一囊水,被它滋潤的地方很快便揮發貽盡了。他命中注定只能和銀幕之外的觀眾一起,望著武當山中的玉嬌龍一躍而下,隨後那優美的身影慢慢地舒展開來──這時響起了一個遙遠的聲音:“把手鬆開,你擁有的是一切。”


(2001.3.25)■〔寄自浙江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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