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幕打出這個推銷員是公司的總經理，我的印象裡，他好像還兼賣
多功能果菜處理機的樣子—我們家儲藏室裡有兩台他們公司出的早
期的機型—『許小姐，我賣東西賣這麼多年，完全靠的是信用…我
看過這麼多看我的客人，我知道妳的問題在哪裡』—我禮貌性地應
了一聲，心裡在盤算到底要晚上洗頭，還是明天一早再說。加上小
狗 PUMA 一直在外面叫個沒完，抬起頭來發現總經理還在銀幕的彼
端殷切地等待我開口要求他的意見，我問他：如果你要對我個人提
出建議，那手邊的廣告怎麼辦？你才廣告到一半，不是嗎？你接下
來應該要講你們的蒸氣浴是坐月子不適合入浴的婦女的最佳聖品—
如果我沒記錯廣告畫面的順序的話—他聽完我的疑慮，微笑說：這
個妳不必擔心，反正廣告老早就錄好了。
『許小姐，妳的問題在於亂七八糟的書唸太多了。』他的語氣相當
篤定。我『哦？』了一下，右邊眉毛不自覺地揚了起來。他接著說：
我每次看妳在看第四台的電視購物都笑得很開心，為什麼不乾脆花
點錢來用用看？
電視購物？我心想是哪個系列？是拉皮拉到笑起來都沒有半點皺紋
的陳莎莉廣告的舒麗美錠？還是最近『信心』突然變大的喻可欣在
賣的美胸霜？還是佯稱自己是原本小個子的職籃球員推銷的好想高…
那個推銷員老板其實有所不知：每次讓我笑得最開心的是所有要配
酒喝的壯陽藥廣告，什麼三條龍、每天讓枕邊人如臨大敵的虎力亞
補、十天前老婆吵著離婚，十天後卻抓欄杆撕床單的霹靂猛虎丸。
他接著說：妳所有的焦慮都是被語言構築出來的，先用用我們的老
少咸宜的枇杷葉蒸氣浴吧。蒸軟妳的意識體系，就有機會打散妳的
分裂的自我認同。打散分裂的自我認同？是說我如果吃下思敏努力
用她的外國語推薦的美胸膠囊再穿日本進口的柔珠熱按摩胸罩後，
我分裂的認同就會變成 38F，從此一心一德的新科學怪人嗎？
萬一我真的幸運地升級到 38F，新生活中再度充滿自信與驕傲，但
會不會因為鍵盤被自己擋到，因而字打不快找不到工作呢？我搞不
好連走路都會跌倒，這樣還會覺得很驕傲嗎？萬一他們要訪問因此
而獲得新生的我，出來做愛用者的真實見證，卻搞不清楚我的頭是
哪一顆，這樣我會很難過的。
『這有什麼關係呢？』他大概覺得我的問題根本不足掛齒。『妳到
底常不常看第四台的購物廣告啊？』他懷疑起我的忠貞度來了。
『常看啊，』我心裡覺得奇怪，這個人不是剛剛還叫我許小姐嗎，
怎麼有點翻臉不認人的味道，『只要我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的時候，
都會特別轉到購物頻道來啊』
『妳一個人看電視的時候？』他的臉上浮出我從未在這個頻道見過
的狐疑神情，『那我問妳，每次一起看電視的那對姊妹難道不是妳
嗎？』姊妹？
很抱歉，那是我曾祖母許蘇麗和我姑姑許美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