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榄   树
OliveTree
文学月刊·1995年创刊
1997年第7期A·1997年7月1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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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香港文学专辑:诗歌、散文〔上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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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 期 目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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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汉诗】  Ilya石头记·····小 西   绿夜毛孔······小 兜  完成公园--致里尔克·····················王良和  老人被鲜花挤碎的根从这里开始················王 敏  在火焰中春分关于禁忌·杜家祁   男体二章故国的神话···林幸谦  阳光颂诗(组诗)·····洛 枫   无题蜗牛········张少波  新年愿望·······游 静   一个被缝纫的人惊觉···智 疯  船和家西环··························陈智德  在一个忧烦的初夏下午读蒙塔莱后期作品十二行诗(组诗)·····黄灿然  新填地家常·······刘以正   茶色玻璃·········刘伟成  走过爸爸的旧店·······················樊善标  像时间一样离去后还会再回来霍乱流行的十日···········罗贵祥  鲁平访港大澳的长堤···钟国强   明天容颜徒然歌····钟晓阳

【潮声】  盛年的庆典········林幸谦   等待玛依拉········凌 纯  回航···········游 静   梦见辜鸿铭········黄灿然  网上追猫····························樊善标

【六香村言】  从本土出发···························黄灿然

【编者短语】 ———————————————————————————————————— 【新汉诗】 ———————————————————————————————————— ·小 西· Ilya —————       (1)     门开敞     让幼短的烛鉴照大地     开敞同时也是隐闭     房子瓦解     星的语言给酿成了酒     眼,闭了又开       (2)     黑夜将房子瓦解     树与软枕都在彼此的芬芳里漫行     当这世界安息在膻涩的大水当中       (3)     他的脸是我们的脸     当第一根火柴在火光里熄灭     烟硝跳跃如不见终始的发     我的脸,是他们的脸 (1995.10.21)■ [目录][下一栏] 石 头 记 —————     迷宫总是跟现实无关     这是一部石头造的日记     我的书桌太轻了     我的床也是     我也是     就让一室的白气球伴我睡吧     我不是小石头     把迷宫的门关掉     我不过是一头渴睡的猫儿 (1995.1.29)■ [目录][下一栏] ·小 兜· 绿 夜 ———     本来是漆黑一片     萤火虫在外遍野纷飞     牙缝上有片昨夜的叶     说不尽的不舒服     推开门     找不着牙签     也找不了灯     绿光包围下的黑暗     溶化了     站在房子中央     四周的黑与白在笑     小手捉来微笑的虫     照亮她身上的毛孔     看 (1993)■[目录][下一栏] 毛 孔 ———     每人伸出手来     都握着一把利器     我们     是否这么急不及待     去     展示身上的毛孔     想把一些食物吐出     我感到有点不适     于是     白色的房间     吐个干净     站在中央     感到安全是这一回事     被自己的呕吐物拥着     他们赶来看我的毛孔     都失望了 (1993)■[目录][下一栏] 噢 —     噢     弄得满是你的重量     把昂然颔首的我     放恣的洒满遍野     在晨光再来那一刹     你那待了一夜的露     你     还是     是激情后的微温     那未的感觉     如汗下拈唇 (1993)■[目录][下一栏] ·王良和· 完 成 ———     走进黑暗的市场     听到完成的声音     我感到突如其来     而它已整天期待     金属的拉闸一声长啸     延续到地面     街巷更黑暗,更寂静     啊,不能预测的暗角升起     金属此起彼落的追击     磨得这样尖锐     我简直受创于     完成的声音     不断逼近,包围     黑暗凭藉生锈     沙漏般滴答的水龙头     和地上腐烂的蔬菜     我凭藉什么     进入,然后穿过     黑暗完成的锋芒 (1995.8.1)■ [目录][下一栏] 公 园 ——— --致里尔克     我常常通过你的经验走进陌生的公园,像这清晨     什么年代铺来一条青石路     陌生的世界也有熟悉的踏脚石     要提防预设的安排     一种行走的感觉,太轻易,也太惯性     彷佛已不须低头观看,和细认     可以有自己的方向我知道     是的,需要选择,当我前行     迎面握着手的事物便向两旁分开     尝试离开众人依循的路线寻求新的发现     我以为被众树包围,在一个立点     目光像圆规旋转,绿色都卷入心中的圆周     在我内心的圆圈里,像牧者     我探手接触,植物围过来     倒向对方,说话并且流泪     我知道我最终只是聆听者     接收并传达深处的声音     在生命中一个个陌生的公园间     流浪,变得衰老。或者有人在门外好奇逡巡     看见我收留了那么多开了窗的树木     不要随随便便扫过,每一事物都期望     你的目光,穿透又开拓,进来,然后把公园的周边推远 (1995.8.15)■ [目录][下一栏] ·王 敏· 老 人 ———     七巧板老人     玩具老人     在历史中拣拾渣滓的老人     捧着碗     沿街乞讨命运的老人     从铁荆花的指缝间挤出的     仇恨老人     被父亲皱纹拌倒的     在施舍中更为骄傲的袖子老人     被生米煮熟的老人     记忆的傀儡     从裤管撞向胸膛的老人     钉子老人     被阴毛抽打,喘息叱骂的     分币老人     从脚背上站起的明星老人     镜子老人     取出绳索在土地上倒吊的老人     虚汗淹死头发的老人     占有土地而又深怀恐惧的拐杖老人     在胡须中被脸刺伤的老人     从钢索上走来的老人     在凌乱的花丛中抓蝴蝶的老人     从老茧上蜕皮的老人     来自老人院  掌管老年儿童     在荒原上抢掠麦子的老人     偷吃尸体的老人     把未来典给历史的老人     在成年人中发恶的老人     被发亮的睫毛围困的     老人中的老人     从苍白的手上榨取阳光     被拳头中的尾指     抛起 ■[目录][下一栏] 被鲜花挤碎的根 ———————     被鲜花挤碎的根     贴向干燥的嘴唇     政治的合唱队     通过夜的下水道     在会议桌的岸边燃烧     在黎明灰色的出口     医院    消防署     警察局     高高地切断天空     一群穿白衬衫的马     身形散乱     在同一颗葱上奔驰     这灵魂最后的香     呼吸着土地的稳重、尊严和性感     刺激人群意识深处的幻觉     使死亡再次充满活力 ■[目录][下一栏] 从这里开始 —————     是从这里开始吗?     古老的绳结     我饲养的第一个词     难道是卑微擦亮了我的双手?     我年轻的劳作  难道是     鸟的震动摧毁了我的尊严     我向着翅膀下的阴影膜拜     相信黑暗也能飞起来     比快乐更快地抵达     寂静     比一次死亡更多 ■[目录][下一栏] ·杜家祁· 在 火 焰 中 ———————     长翅膀的天使,和     头角狰狞的魔鬼     携手围圈     踏着火光的节奏     不安的抖动     我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自火中升起     波浪似的扭曲     那是死去的自己     嚣张的火舌,蹂躏我忧愁的双眼     眼睛里放映出一段影片     某个冬天的夜晚     小旅舍的房间     镜前一双     赤裸的身体     我真的会死死吗?     火焰升起,如一个惊叹号     我看到我的尸体     灰烟地封在大理石瓮中     默默地感受着燃烧的炽热     和黑暗的冰凉     我看到我的灵牌上镶嵌着     你的像片     是一张睁大双眼而无神的像片     凝视着某个黑色夏日的午后     小旅店的房间里     镜中浮现     你和我     年轻的脸 ■[目录][下一栏] 春 分 ———     惊蛰后,冬眠好久好久的都醒了     雨水下过,野草苗急急要钻出泥土     地板潮气清冽沁入脚心     嗫嗫嚅嚅彷佛是爱情的错觉     春分是一把软刀     轻轻把人分成两半     一半的我归还给理智     一半的我抛给眼下雾中风景     有人自身边走过     衣角摩擦的声音悉悉嗦嗦     在我明明暗暗的心情里 反覆来去     一时晴一时雨的天气     一个一点温厚一点阴悒的人     有感冒的危险,我有些担心     雾从海上来,淹没了这个城市     因为是在雾中,所以不敢伸手     怕一触便打下一手水印     因为是在雾中,所以花朵看不见     只闻到或紫或蓝的花香……     自己对自己说话,不想有人听见     等待终会有早夏的蝉声如线 牵我逃离     牵我走入明亮干燥的平日     但是,在大雾还统治大地的时候     如我不止地想念着某男子     那也算是尽了我的本分     作为一个成熟女子 对于春天 ■[目录][下一栏] 关 于 禁 欲 ———————     你把猫禁锢在铁笼内     那是一只     黑屋里的黑猫     然后你走开     然后你去逛花市     然后你去看马戏团     但是只要一瞬斑纹闪过     就惊醒它的触须     它撩起你的长发     厮摩婆娑,你颈后     隐蔽的腻白肌肤     你的指尖还向你追索     光滑毛皮的抚拭     你喉头紧缩     哽咽像一声低呜     总有一对变幻不止的瞳孔     在最黑夜的角落     凝视最原始的你     所有的黑色,你都无力抵抗     所有的呼唤,你只报以沈默     你起身,在铁笼上加一把铁闩     你感觉一种穿透的刺痛     你变成一条     被猫咬在嘴里的鱼 ■[目录][下一栏] ·林幸谦· 男 体 二 章 ———————       父亲的肉体       上     我学习父亲     找寻肉体的春天     四海散播我理想崇高的精子     变态的父亲向我纯真的肉体     施展千古不变的,爱情诺言     庸俗的岁月在体内震荡     放荡的话语     反覆玩弄我     政治与父亲之间的爱情       下     避开禁忌的门廓     我推开,政治的花园     到处都是禁忌的墓志     满园的玫瑰都死了     而盛开的肉体     使我的阳具哀痛     我和父亲的肉体     在冬天的岁暮接触     双重的猥亵     在集体禁忌的告示牌下     寻欢作乐,暂忘     自我颠覆的灵魂       肉体的政治       上     父亲的堕落     使深爱的人痛楚     猥亵的历史,在爱情的喘息中     催我重生     为狂勃的阳具庆祝     作为尊严沦丧的覆写       中     权力的肉体     刺痛欲望的灵魂     把我深邃的压抑     纳入升华的轨道     疯狂     阳具中心的神话在星光的坠落中升起     为去势者定位     悲剧的英雄,在疯狂的轨道上     丧失仅有的阳具     惨遭歧视的子宫     悲壮的断阳     都要负起历史的使命       下     歇斯底里的女神     说着弑父的故事     我们都成了独裁者     在政治中剥削自己的肉体     自我诉说的欲望     诉说着,变态的政治爱情:      所有合理的要求       都遭到非礼的控诉 ■[目录][下一栏] 故国的神话 —————       上     绝无仅有的国度     在孤寂中放逐自体     自己也赦免了自己     孤独的流亡者     尸骨的内在寂寞     都绝无仅有     涌入,破碎的中心       下     孤独的故国内心     肢解自体,确定自己的角色     最终都沦为寓言     尸骨的追忆     卑微和孤独的情欲     在绝无仅有中自成一种神话     所有的族群都已毁去     流下的泪滴     在东方成为传统,坚不可破     传统失传后     淋漓尽致的分裂     再度降临     神话再度毁灭:      神话破无可破         历史辩无可辩           尸骨言无可言 ■[目录][下一栏] ·洛 枫· 阳 光 颂 诗(组诗) ———————————       阳光里的微尘     就这样我习惯地坐在窗旁     把纸张和书本铺满桌面的空间     外面温热的阳光带着青草的绿香     隔着明明白白的玻璃     浮起满室的流亮与清丽     墙壁寂静地等候     高大而严肃的门开开合合     进进出出的人群用力拉动     静极思动的桌椅     扰乱了原来固定的位置和姿态     我习惯沉默地看书     不随意聒噪的人     总多带几分腼腆的温柔     像阳光里飞浮的微尘     轻轻小小而又绵绵密密的藏着心事     习惯地听见你推门的脚步     因为紧张因为惊栗所以急促而明快     习惯地让你从身旁绕过而不回头看你     因为阳光透在玻璃上的温热脆弱而含羞     习惯地让你坐在对面看我而不抬头看你     因为中间隔着的桌面宽而实在     不知是谁把平铺的纸张扬起又散落     阳光里的微尘颤动如玻璃的碎裂--     骤然     在你的瞳孔里我看见     自己的倒影     因着你灵亮的眼睛     我的倒影竟也美丽起来了……       阳伞下的影子     你的背影游转于玻璃门外的阳伞下     日光透在室内的地板上     逐格逐格的迁移     层层的灰网从深到浅     排立的信箱与静卧的沙发也影影绰绰     悠长的沉默与忍耐像加温的空气     湿热而局促     当日光爬到阳伞顶端的时候     你的背影斜斜靠在风中的桅杆     往来的人群飞扬的语声     地上依然印着你比手划足的动作     像纵横的树干     偶尔有活泼的麻雀栖息     夏日的玫瑰红在路旁     你的背影终于消失于玻璃门外的阳伞下     盛了一杯冰水我躲在     日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你原先企立的位置     换了两只啄食的灰鸽     嘀嗒嘀嗒的啄响     一季的喧闹与慵懒     日光已经爬完它最后的旅程了     明亮的家具回复原来的黝黑与深郁     玻璃外的景观隐退于室内的投影上     灯光下我把冰水喝完     夜 便从滑落的水滴慢慢浸染     袖边紊乱的皱痕       树丛下的碎光     不敢向你道别     这夏季的阳光     有如蚀骨的腐蚁     咬着风咬着树影咬着皮肤的感觉     我依然喜欢踱步     在铺满尤加利树皮的小径     用轻轻浅浅的脚步     踏碎干枯的落叶     每一声碎响     喀嚓如离别的咒语     你的梦已经游回故乡的运河去吧     我并不认识巴拿马城的夏天     却开始阅读一本关于爱与瘟疫的小说     风骤然静止了     树丛漏下的碎光疑幻疑真     吱吱的鸟声滑过 揭动了书页     我抬头看天     你的笑容隐现于白云间     绵绵       软软         柔柔           淡淡的              远了……     我们还会见面吗?     深情的蓝天留不住犹豫的白云     门前有孩子与风追逐的声音     两旁的公路弯曲而疲惫     站在露台 我合掌为你祝祷     日光在掌中溶溶流转     一时一分一秒某日某月某年     直到世纪尽头…… (1996.6.13,于加州圣地牙哥)■ [目录][下一栏] ·张少波· 无 题 ———     就像一张新剥的人皮     晾在暗湿的地牢     谁,把我的尊严钉死在墙上     将我的头颅四肢垂挂如腌菜     基督啊,我能听见     你悬在十字架上的痛苦 (1992-1993)■ [目录][下一栏] 蜗 牛 ———     他们争相批斗我     说我钝,骂我没骨头     笑我不生激情     而亲爱的     你无须为我愤愤不平     薄壳无盾     我确实是软的     以及里面     软的仇恨 (1993.3.19)■ [目录][下一栏] ·游 静· 月 —     因为你不懂方块字     我无法跟你说这些     有一种时间     十五的月亮永远是满的     初一是弯     而且从新开始     但是的 我来自的地方     亦不讲这些     你托着下巴 发在摆:     为什么我们的时间     总是忘记了月光?     让我下种时     无法给洋葱、青椒及紫苏     圆它们生命的圈--     这刻钟你的发散落如Pollack的秋     滑入     不是你又不是我的时间内     有人忙着谈星的膨胀即收缩     在黑洞内你我高速回旋如意大利面     二月为什么受歧视     你却在与棉被运转     逞强的唇:不要以为我没有     努力着撑起眼皮     Mona     我忘了告诉你     我们的month     亦是moon的意思 ■[目录][下一栏] 新 年 愿 望 ———————     终于     回到家     几张来自世界不同地方的地毡     厚度不一     信箱内累累的     账单 我的名字     串法不一     友人的贺年卡     墓碑上印上“布尔乔亚”哥德体     墓前有蜡笔小花     NEW YEAR RESOLUTION?卡肉道     每一次离去     皆充满牺牲     留下亦如是     谁比谁伟大 壮烈     若你不跟我共舞     惑于蜡笔鲜花之美     不要跟我说革命     当我说家     我指的是     精神生活     建基在物质生活上     躺在地毡上写诗     煲皮蛋皮蛋粥     想到香港人的自相残杀     我们流徙各地(物伤其类)     各自送各自的路 护照 飞天毡 安全网     香港成为一个在一幅     叫做家的版图上 其中一种     心的抽搐     如果我们不懂 尊重各自的     路 护照     不须等九七     家也沦陷(所谓陷家产)     更不再有所谓     香港人(你就想) (1996.1)■[目录][下一栏] ·智 疯· 一个被缝纫的人 ———————     一个被缝纫的人     缝上我的嘴巴     在他饿死之前     习惯聆听     我     一个被缝纫的人     缝上你的嘴巴     在我饿死之前     习惯阅读     你     一个被缝纫的人     口里会有黄金吗     他死前也是这样问我的 (1991.11.5)■ [目录][下一栏] 惊 觉 ———     今天归家的时候我才惊觉     渐渐衰老的竟是     我们的房屋     彼此的猜疑生长在交叠的青苔和枯藤里     彷佛是一把被怨妇舍弃的乱发     厚厚的覆盖了屋顶     层层剥落的是四壁上的包容和接纳     一张不断溃烂的面庞     任由疼痛的感觉隔绝了温柔的触摸     曾经明亮的玻璃窗都粉碎在不满之中     彷佛所有和谐的风景     都崩裂在盲人的梦里     我拼命按着沉默的门钟     彷佛触动了一个     哑巴的伤痛     我们的房屋是这样的衰老     但无法掩饰的缺憾就是无法修补的么?     我多么渴望走进屋内看个究竟     然而丢失了门匙的我     以难过的心情等待     你的归来 (1991.3.4)■ [目录][下一栏] ·陈智德· 船 和 家 —————     记得你的家在摇荡里     风静的晚上     向我谈起苦涩的海水     带腥味的鱼以及你们     睡觉时从一端摇到另一端     有时带着满载的鱼获回归     风静的避风塘     你说你还是要再出海     闯入带几分危险的生活、汪洋     但今夜泛黄灯泡微微摇晃     你也享受这安详     房间内各种新奇物件此刻安放     也承认这是值得珍惜的一刻     收音机播出时代曲、     新闻报导及新闻背后     所透露的气温与风力之变化     木板上有书刊 你略读那些     细小的、不安定的文字     扭曲的电波 电视机苦涩的影像     彷佛也是个带腥味的世界     大人们在下面商讨些什么     沉沉地说着大事或琐事?     都不在你我掌握之内     最后你签一张圣诞咭送我     可惜后来搬家时遗失     残缺记忆略去名字就只有这些     咭上不是惯见的香港落日归帆     而是一个家     一条船     在海上冒大小风险作业的船 (1995.3.12)■ [目录][下一栏] 西 环 ———     岸边一列大厦     散落的灯逐一亮起     是谁的家     泛黄或者惨白     刚才对面岸大片填海区     像褴褛的醉客,没有轨迹     倒卧在未成形的未来不断变幻的沙漠     现在此岸暗黑的货船浮沉     说不出下一趟起航的日程     带点颓丧,停泊在暗色的港口     天未全黑     透过暗蓝色的云     可以看出一些明亮的什么?     你说那像兔     你说那像暗淡的连绵的山脉     说着这样走过,又消失了     那一带连绵的云影连带谁的想象     将走到前面更多灯火的地方吗?     但要先避过这暗街几处     不明来历陷阱一般的滴水     然后有更多人和汽车的声音     从远处传来     然后可以吃一顿饭,再走 (1995.6.28)■ [目录][下一栏] ·黄灿然· 在一个忧烦的下午     读蒙塔莱后期作品 ————————————     似乎生命的果实不分前后     总能在深思者的心中     洁如清光。透亮的水,流进了     房屋幽暗的走廊,远方荒野的呼喊     沉寂于晴空下事物的秩序。     我们是含糊的,在广大世界的噪音中     彼此若即若离。智慧却是纤细的,     能够照见肉体深处的不安。     你眼睛深处的一缕幽光     探入诗歌暗淡的草丛,     在一个初夏的下午     先是扰乱,继而抚慰     我这颗忧烦的心。 ■[目录][下一栏] 十 二 行 诗(组诗) ———————————       风暴     风暴的尾巴扫过地板,生命之树     他们说枝繁叶茂,为了这个假设     我寻找鸟的形象,影子的密度,     在风暴的绿伞撑起又合上的瞬间。     七月的阴天埋伏洪水,日子的险滩     他们说年积月累,为了这个形象     我寻找木筏与河流,沙和鹅卵石,     在七月的尾巴威胁着椎骨神经之际。     城市的脊背负荷着,附和着     他们说晴空,他们说为了晒一晒     生命的驱干,我应该夜以继日     写诗,就用一片歌唱过的叶尖。       舌尖     我用舌尖轻舔南方的肚脐,我还记得     我歌唱过它的生机,而太阳猛烈如蛇     纠缠着疲乏之腰,而我要脱壳,我要     寻找治疗孤独的草药,在夏夜的道旁     或山中。而生活忍不住开口,说     “办公室最适合你养病”,空调机     加电脑屏幕,三丈以外,有美人的心跳     如星。而我躺在朋友植着树篱的乡村花园里,     心事重重,抬不起头来仰望夜空;当凉风     轻拂黑暗中惨淡的肌肤,我想起你的裙裾     一度新鲜的花纹,忍不住开口,说     “生活就是一场大病”,死亡就是医生。       广州     女孩子们的羽毛飘出你夏天的大门,     我一不留神充当了不合时宜的过客。     我把身体当酒来酿,我在你的后院醉过,     在朋友们的扶持下写过一些诗和小说。     珠江的驳船通宵不眠,河南的平屋     酷似我老家。外省的朋友如今重聚     还把街边的排档当成我魅力的一部分     来回味,而不提肝胆相照的日子。     看来我也应该把脸颊凑近你商业的玉臂。     我第一次投入你怀抱时,年轻的心也曾狂跳。     现在我把一枝绿玉兰插在你后院的花盆里     纪念不能开花的少作,和已经凋射的青春。       夏末     写入肉中的音节,起伏的词,     汗毛上的光阴,水的波纹。     夏末在船头,初秋在船尾,     旅行者的心披戴着寂寞。     我闲坐在朋友临江的阳台上,     口含茶叶,手执诗集,平视     远方的大地之影,说一句:     “盛夏将尽,生活无情。”     把左手放在我右手旁的女画家     憧憬着她昨夜梦中的落日场面,说:     “湖光山色……。”她的彩笔     落在旅行者寂寞的帽沿上。       卡瓦菲斯的悲观     我只是生活在希腊字母下,生活     在生活的着重线下,在亚历山大。     我只把叹息透露给一张白纸,嘴唇     含着一丝儿对肉体的韵律的眷恋。     我的日子一滴一滴地融化着,     我品尝它们,不在乎明暗的味道。     我面对的不是困惑,不是山水,     仅仅是在黄昏时分安静地坐下来写作。     你,我的读者,不要以为读懂了我。     简洁的文字有时候也颇能作弄人。     我只是清除对我心灵有害的杂质,     它们对你也许有益,也许不存在。       博尔赫斯的失明     这是上帝的考验,还是玩笑?     他赋予我黑暗和四壁的书本,是因为     我不理解吗?还是知道得太多?     我被劫持在两个答案之间,在黑暗     和书本之间,唯有阅读黑暗之书--     这也许就是答案,只是幽默得有点过分。     耶稣弯身在沙上写字,没有人知道内容,     但有人因此而醒悟,良心得以不被泯灭。     我却越老越胡涂,始终解不开这个死结:     我自己布置迷宫,自己设计交叉小径,     自己却进不去--文字在黑暗中放亮,     触手可摸,却不为触摸它们的手所理解。 ■[目录][下一栏] ·刘以正· 新 填 地 —————     我已完全不认得了     新填地,当新填的时候     光赤的屁股曾暖洋洋的躺在     晒整整一季夏午呢     风的盐粒、海的媚惑     加上少年肝胆     谁要是从渡轮上抛下一角     “噗通”、“噗通”的浪花里     不用嘴衔着就不再冒出头来     立志做野孩子     流浪,从一条驳艇     到另一条驳艇     那时,一带嶙峋的石上     每当夜幕低垂,便站着     一个穿斑衣的     萧王,吹亮幽幽怨怨     一盏盏大光灯     便有生鬼七     鬼斧神功钳一柄木锯在二郎脚上     运弓拉响     一段段周璇     拣人挤的地方钻,像一匹小鼠     在汗湿的胁下,尿湿的胯下     瞪眼便见外江佬吞大石卵     (吐出来带血)     行船仔卖金乌蝇     白鹤老叟放一块块砖头在额上砸碎     用七节钢鞭鞭一节节的自己     然后涂叫卖的酒药。     夜夜如是,五毫钱医五劳七伤     一毫钱一片香口胶,嚼到     永远,铙拔锣鼓中     劳苦大众都是落泊书生     揩一揩卖凉果的花旦     生活便又平凡又璀璨     那时年纪小,“太不像话”     冒雨也去听一出出咸湿笑话     满脑子颤动神秘的预言     神秘的掌故,什么老糠     沉底,大石泡头     浪淘不尽诸葛孔明舌战刘伯温     惊奇的眼睛     随一柄纸扇一开一合     逢人会问     “五百年前知有你     你今知道有谁人”     (可从没问过说书人格林童话安徒生)     便这样     纵横闯荡寻师学剑     直到一天晴天     霹雳,忽然大火烧起     烧了红莲寺又烧了对面     一幢三层旅店     烧死斑衣酒王,照田鸡亚二     拆字问卜一群鬼谷神算     唱欧西歌的塘西苏小小     那一家大细茅山师傅     一家大细     无一幸免……     只剩得     一个企街姑姑,依然     企立海边     生涯啊     教她相信     十八年后会重逢     一个面善     或不面善     的男子 (1982)■[目录][下一栏] 家 常 ———     大概四五岁光景吧     那年我病得沉重     迷糊中一个东莞女人     给我喊惊     一尺布、一碗水     一些穿戴杂物排在床前火盆红红的烧     父母亲在烟雾中走过     人影幢幢我的兄弟姐妹愁容惨淡     走马灯般绕在我床前转     我看见我的灵魂     随同我前生的小书友     到忘川嬉水     母亲说     那时你真吓人     全身冰冻     只有鼻翼     起伏在响     听见卖白糖糕的叫声     才睁开眼睛     凄凄地笑     后来呢,母亲     后来你批判社会     我们远远看着你一天天     痊愈了 ■[目录][下一栏] ·刘伟成· 茶 色 玻 璃 ———————      --把他们丢在外边的黑暗里,在那里必要哀哭切齿了                   (马太福音22:13)     若我真是日蚀时殒落的太阳碎片     至少应可无愧地承接光明     但当原始的洞穴亮起掩映的火光     洞壁上开始出现描摹欢欣情景的图案     我便注定永世不能看到     被紧握的火炬,在心中长大成白昼     只能伤痛地看着身上的图案演变为文字     文字强化了声音,语言纠缠成关系     关系撞击出猜疑,猜疑聚合成仇恨     仇恨使人不敢奢望一生都可活在     温馨、柔和的光中,成为众目的焦点     人们只则能随时退回太初的夜里,找寻憩息     我明净的心怀便给画满了夜的模样     更成为被膜拜的图腾     我后悔不顽固的洞壁     坚持点点自然的馋〔‘饣’换‘山’旁〕岩,窒碍一下人们     失常的笔序,至少给自己留一双眼的位置     可以在绚灿的阳光中,昂然地站在壁画前     细味原始的欢愉,惨痛的是一个瞽叟     竟仍被迫引领黑夜攻驻白昼     把光拒于门外,让误认自己是猎物的人     躲在我的背影中,创造一个自闭的文明     且陶醉地称它为浪漫、情调或诗意     纵然盲了,我却感觉到     所有人正呆望餐桌上微弱的烛火     如何在热腾腾的茶面上投映组合成图     餐牌的文字,在寂寞这摇蓝里     踢着手脚不停喊叫     喊声感染幼嫩的心灵,语言便像激流般     绕过千千万万的味蕾,冲出漆黑的口腔     却卷进茶杯里不绝搅动的旋涡中     最后像拒绝溶解的糖,沉到杯底     成为呷剩的一口,此刻     总有人轻轻触抚我,把脸紧贴到我身上     压扁自己的五官,向外张望     站在光明与黝暗之间,一站便得站到末世     对于走进餐室的人而言     我是黄昏,当人们醒觉     杯中找不到自己的容貌而呼唤拯救     我相信,自己将成为末世审判前的     破晓 ■[目录][下一栏] ·樊善标· 吃 —     像拭擦一张饭桌     你的影子抹过水泥地     抹过去  一个明亮的中午     鲜红色塑料筲箕里     满满剩着白菜     洗净而且摘好了     水份沥干  澄碧凝定在乳白中     甜辣椒和青豆参差浮沉     盘子里的水纹一晃一汤     而鲳鱼细鳞泛光地躺在砧石上     旁边一碟黄澄澄的鸡     欲念如此光明地呈现     走过了这间村屋你仍禁不住     一次又一次回头     直至在前面岔路口     遇上一棵老榕树掀舞着胡子     麻雀飞上一边的屋檐     啄食落在瓦片间的酱果     你拣了另一条路     看几头牛嘴嚼墙阴的嫩草     耳朵一耸一耸的  尾巴摇摆     穿过这些食客的群落     你不肯定走对了没有     你常常感觉到     弯角后是一片野生向日葵田     张开着无数金黄色的嘴巴 ■[目录][下一栏] 走过爸爸的旧店 ———————     拆卸的工地前     蹲矮凳子的跌打郎中     仍在,卖报纸杂志     据说也卖过白粉的夫妇     仍在,马路另一边     电话公司机楼     灰墙不管怎样剥蚀     仍在,只有惯来讨吃     那条老狗--流浪到     斜对面熟食市场--     不在,只有算盘劈劈啪啪     杵臼橐橐当当不在     煎药的苦涩不在     提子干、蜜枣、无花果的     甜腻,玻璃柜内人参和海马     的干骸不在,墙上井然的     抽屉、抽屉里所有的药,以及     拉抽屉那人的壮年都不在     走过爸爸的旧店     原来我的童年早已不在     只有工地上造影的飞尘     一场纷纷扬扬的情绪     瞬间仍在 ■[目录][下一栏] ·罗贵祥· 像时间一样离去后还会再回来 ————————————— 离去后还会再回来 几时喜欢靠在门边量度体高 静静看着翻过来又覆过去 不 停翻弄着书页的手 任由一个遥远的记忆浮起 墙壁有新油漆掩盖不去 凹凸的 流纹 他在中部一间暖意酒吧的冬夜 说起哥哥中了签被送到越南 四十多岁的 教授也谈着二十岁的经验 他是单数他不用去 风间歇随推门的人进来 中间是 一大段一室的闷气纷嚷和MTV  时间交替的虚线怎样也还可容人 侧身而过  他没有续说 离去的人可有再回来 我只记着他眨动眼睛的速度 像时间一样 离去后还会再来 回到隐藏的暗处写未停顿的字 未开始的时候老想着要怎样完 结 走动或是停驻用食指印去池砖上的尘粒 呆坐其实是某种怀念的延长 对未 来唯一的肯定 是它充满了过去的未完成 或许退缩如握着的拳 看去依然坚强  像时间一样 (1993)■[目录][下一栏] 霍乱流行的十日 ———————     我们且用足尖走路吧你说早上咸味的牙膏     或者正午匆匆吃过的中菜有时则是西食     打嗝时起的口腔余味和身体微微的滚动     已经竖的脚尖     又徐徐放成踏实路面的脚板你续说芭蕾舞员     以及走钢索的卖艺人步姿好比舞弄着筷子     心情紧张地要掰开一条韧肉海鲜的外国游客     用一个不稳定的媒介     干着些什么又享受着些什么你以为关于文字     运作何尝不是新奇与陌生好像能够把持又不能     把持纸上相片荧光幕收音机的现实终于赶上我们     在周遭却看不见     该有一种叫感受叫感染我们的力量吧你说     所有映像都瞬间消逝现实就是删除了某部分     真实的东西在疫症流行期间搁下常规的生活     寻求一种乱七八糟的自在     不在闹洁癖的牙齿哼一首柔和美的歌你随着唱     印在罐头招纸上的彩色说明对过去愤怒的一代     世界还是那么新在理不出的头绪乱缚的鞋带     与胡扣的高等钮之间     你比划说要把长发剪短然后再让短发留长     抗拒停留在一种形象每一次都追求精致的式样     绕绕脱下的衣服跳一只仪式的舞蹈撒下白粉     算是对新传统的致意     往上修补天花板的挂灯时你总爱向下望     估计风速斜度和暖昧的距离就等同表达的模式     想说话又例必说不出要说的话便只有乱说话     来保持屋顶的平稳     站在半空的平衡你脚踢着一双高跟鞋去感觉     鱼的鲜味部开肚皮后纠缠却没有深度的内容     放远一条线索在晾晒的衣服中寻找穿衣人的痕迹     在裂缝和针补之间旅行     问你怎样令一扇门同时能够打开又可以关闭     像关掉电视按动宝丽莱让现实出现又消失般容易     面对陌生的人和事想办法把言辞变得更婉转     既保护亦带点侵犯的含意     为了在厚逾百页的电话簿上看见你的名字     从众人公认的沟通工具中坚持留住一丝微弱的     个人恋情在切割的画面和片断的真实之间还相信     凡不是纯粹的才有美丽的可能 (1986.9)■[目录][下一栏] ·钟国强· 鲁 平 访 港 ———————     姬鹏飞走了,鲁平又来     敏感的神经和问题又再被削尖     然而,尖锐得可以钻入保密的门缝     窥见桌面上,未来的一点一滴吗?     开门处,是一条狭窄的过道     疑惑如黑潮汹汹涌进     把鲁平蓬蓬的银发,拍打成一片浪花     鲁平又走了,下次是谁呢?     罗湖桥上,冷雨因风纷乱     密封的车厢玻璃后,仍习惯竖起     聆听的耳朵;桥下     河水潺潺流逝的声音,远远     不敌一列直通火车     回归的隆隆 (1986.2.27)■ [目录][下一栏] 大澳的长堤 —————     落日在单车转动的轮里     细谈昔日的长堤     由这边可一直走到那边哩     右面是海,左面是盐田     凉风,归帆,晚霞亲切的话语     一缕缕钓丝恬然悬系着     各种鱼水的心事     而孩子的心是空中翻腾的无尾鸢     默默遥牵的是衣车旁的母亲     微笑地付出的一线悠悠     悠悠是堤岸轻拂的草     青而复黄,黄而复青     单车穿过曲折的里巷     里巷曲折如往昔,你说     仍有泊岸的渔船     但悬在店前的咸鱼     却是从外地运来     单车经过公路,你说     那一带灰色的楼厦曾是     阳光跳跃的盐田     第一辆泥头车驶进村庄     开始填土铺路时     所有鱼丝都微微抖动     整村的孩子都放下线辘     好奇地围拢过去     过去铺展在单车停止的轮前     那曾是昔日的堤路,你说     你就是昔日的孩子     像其他同伴一样     放下钓丝,纸鸢,母亲的衫线     沿着唯一的出路     跑往繁华的闹市     你指着眼前大大小小的缺口     谈海潮说巨浪     老开不倦的玩笑     也无必要修复了,你说     你望着平静的海     渡轮缓缓启碇     巴士停了片刻     又开出了     那边其实不远,我想     如果还有时间     如果你有心情     我们或可绕道过去 (1987.1.29)■ [目录][下一栏] ·钟晓阳· 明 天 ———     没有你的声音隔着房间回答,     在我叫你时你也叫我的名字。     当所有故事尚未成为你深夜垂直的文字,     是葡萄美酒,夏日的莲池     轻俏、美妙     在你我手中,脑海中     举起又放低     明天,明天的明天     会有帆,如我看得见海湾     会有月,比我的心更缺     你的故事仍会是关于未圆的一切     如我将海水对摺,看那白骨嶙嶙的沉尸     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咖啡店的德国老板会买来红花     在凋谢之前变成了紫色     就彷佛     再开了一次 ■[目录][下一栏] 容 颜 ———     都是因为起风才禁不住一时的思忆零乱     现在我想起那时候的事,十三年前     彷佛做了一个梦     又做了一个梦     天色是连续的秋季     还有淡淡的云意     不爱说话的人在心底叫出彼此的名字     一切无疑是有情的     虽然是,一点一滴     虽然不过是,大海里的一颗涓滴     这十三年,当所有的忧伤被逐一命名     我少爱的心仍有爱过你的痕迹     正如花树下有你坐过的痕迹     我的眼睛没有忘记     曾经它们亦深爱过你     明天,又将是一个     了无惊动的日子     我的脸在这一边生活     你的脸在另外一边     如日月的容颜     在地球上空,遥遥     相对,永远不能拥有同日的阴晴     你掩脸沉入了黑暗     我权充令人围观的日出     当一片云彩,都是因为起风     偶然地     带来了雨 ■[目录][下一栏] 徒 然 歌 —————     很难说的一种     近乎空无的感觉     这天色,这路,这灰灰的草     这天色,这路     这灰灰的草     是否有松鼠在蘑菇林中追逐     便不知道了     亦不知道摘过果实的梯子     明天会不会有人抬走     不知道空心的鸟巢     来春居住的是谁     亦不知道古老的时钟     从哪里传来棉花一样轻的声音     不知道在灯下细读你的来信的时候     是什么在这里,弄痛着我     这里       --心里 ■[目录][下一栏] ———————————————————————————————————— 责任编辑:黄灿然(特邀)、非 杨   校  读:祥 子 主  编:祥 子        常务编委:建 云、秋之客、马 兰、非 杨 发  行:亦 布        万维制作:晓 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