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榄   树
OliveTree
1997年增刊第5期上册·1997年11月15日出版



         □□□□□□□□□□□□□□□□□□□
         □ 长 诗、组 诗 增 刊(上册) □
         □□□□□□□□□□□□□□□□□□□

               本 期 目 录
                ~·※·~

【上册】
 关于鸟的短诗··························张 耳
 我触摸到死亡本身························京不特
 回头是岸。我们已经很远很远···················京不特
 站在冰上怀旧··························京不特
 遥遥无期····························北 峰
 回忆一九九九:与毁灭的六种状态对称···············北 峰
 红胡子赞····························钟 鸣
 尺木······························钟 鸣
 中国杂技:硬椅子························钟 鸣

【下册】
 黑色抒情诗卷··························阿 钟
 〔文〕只有迟来者,才可能是完成者················陈接余

————————————————————————————————————

·张 耳·

关于鸟的短诗
——————

  1

  看鸟的历程出入想象空间。秋意的阳光
  希望,更暗示出云不断远离。
  河水是绿的,象富含词汇的浓汤
  排挤沿河树线的条理。如果这一切
  真正属于词汇该多好--一个元音
  从背景改辙便唱尽一个世界的热闹。

  没有鸟,因为鸟不上树,晾衣绳或烟筒。

  那些结实的翅膀毛绒绒抖动
  我们企图捉住的感觉。鸟存在,一闪,
  依赖你能具体地看清自己,摸准下一个
  欲念,追踪它升起,降落,不眨眼。


  2

  观察者的主动性消亡为
  由摄像机叠加出的飞行概念。
  一条弧线展示鸟的物理和
  这些紧随风势的串串定格。
  一只眼透过镜片看另一只眼,看到的
  竟比动词还要缺乏变化。

  你错过鸟,鸟错过你。

  或许应该取另外方向发现飞的秘密,
  或研究很久以前羽管写下的静止:
  笔锋行游,回旋,总在防备之外
  将你推向一张白纸的无级落空。


  3

  所有旅行的照片都没留住鸟。记忆中的
  鸣响谱进奏鸣曲便显得过分沉重,
  无法复原切破的新鲜。而读诗时,
  你并不关注内容,即使低音区里
  如实凿打旅行故事缺乏戏剧性情节奏,
  日常家居的早晨或黄昏,出生或死去。

  泪的成分与海水相似。

  所以自然随意倒影在纸上一定歪斜成
  不自然的表情。我们不得不刻意脱离
  下面的石子路,草坪,花池子,放弃园艺
  走上屋顶不去想时,忆起鸟飞过的一刻。


  4

  “河水流动。鸟肯定在飞。”
  通过经典复格曲到达浪漫的努力
  产生了舒伯特。风暴袭击时夜鹰尖叫
  不断升级。这高贵的革命牺牲沉重,
  却并不非要我在黑白键盘上
  捕捉它的进程,而不移向另外的调性。

  我找不出调性同一的鸟。

  无知使我勇敢走向流水,没有预先理想
  空缺过大,也不容另一次重复。此刻,
  我的作为或不作,便掀起钢琴全部的波动
  不被怀疑!鸟写诗,用一个元音。


  5

  天空中那种忽然的停顿,转向,
  形状完整地载我进入无形的自由感。
  “全部写出是一种方式。
  留下不写是另一种方式。”
  鸟   地面盘旋    光线
   对称于 行与行      。

  我触摸鸟的呼吸。

  树叶不动地落下来,铺展词的翅膀
  等待借口留驻我的窗台。暂时的窗,
  暂时的停留。风吹过,水肯定在流。
  两肩平伸的重心也会在焦盼中自在平衡?


  6

  安德烈·克得金由观察鸟走进书。
  那是一种没有距离,揪住不放的天真。
  这个活动的世界里,我们多么需要读者,
  而这些埋头俯读的姿势却正为抵达
  另外的国度祈祷,由于角度固定,看不清
  脸面,风可能吹动书页,近似落叶。

  让河休止在那一刻,这一刻。

  因为以后的思想会打扰取景框里的亮度
  比如雪将带来感光的新鲜。书脊平行线
  相对我们慌张的一生有更合理的稳定,
  因此鸟印在纸上,只暴露出鸟瞰。


  7

  鸟紧贴河面的滑翔挑逗多种驱体感觉。
  墨深如水,因而可以象征风暴在画框中
  煽情:“站在我身旁,你站在我身旁。”
  词的分量被一只鸟和一腔歌唱的希望淹没
  另外增加忧郁色块,象铁一样
  沉下去,只舔湿简明主义的伤痕。

  面对死,你怎么选择几片亮色羽毛?

  而且能预料风暴之后发福的景致
  在语言的泥滩上争食残余?词的歧意
  移植入对自身动物性的理解,比如,
  叉开双腿并非要求性交,或者充满爱情。


  8

  脱光绿叶后,树才成为鸟的。
  冷灰的天空能将所有耳朵塞满不听的毛
  所有嘴喙聒噪你不想要的存在?
  但鸟不是因为否认才被放在这样的高处:
  那些古老的王花情趣向我们头顶洒下阴影
  忽展忽拢,娇嫩得不能拿捏。

  闭眼,一枪击毙一树的鸟。

  由此躲避自身意义困挠是一种简明。
  虽然分类学细目出发于省减意愿,
  逼近的冬天对岩鸽与〔木坚〕雀的鉴别
  却不一定使我们归属删除枝叶的实质。


  9

  看不见海的时候,水才从四面包围了我。
  不必在水淹中挣扎或怀抱责任感,
  生命,一句太短的漂流,
  有光承托翅膀的重量,为什么要我
  保证梦的两翼按他们的水平扭曲?
  同时将语言野生的根在流浪间潜没?

  月光折射入水时,我听见了天簌,

  象呼吸赤裸到无字。皮肤暖上来
  只挤紧双股,生怕错过机运。
  而鸟飞起把留下的放任引向纸面。
  从梦的海上鸟飞起,淋漓着血性欲河!


  10

  花草与茶杯拚贴一幅时间差异:
  草剪还是不剪?夏天的难题
  不需鸟问讯,因为很少鸟鸣。
  换羽毛的夏天,雨水冲洗鸟的空间。
  实用的鸟,尽快长大
  占据最多虫和果实的夏天。

  你回忆鸟独立树梢夸耀性器的初春。

  夏在日记里抄录野花的名称
  动人得没有理由,即使现在
  模样己被忘掉,夏天来不及思想的采集
  让我们冬日里茗茶相对,并企图说些什么


  11

  伴鸟鸣醒进一步个不适合出门的日子,
  才意识到到我们终将一天天老去。
  床的自身状况迫使躯体失落家园,
  一天天生存的阴雨有如钝痛不退的牙齿;
  生活在顶屋的日子--晨起窗台都天蓝,
  黄昏的尾翼贴紧季节不变的心情。

  得相隔某种距离才能认清眼前的事物。

  而由卧室抵达澡间持续升级的程序一定
  牵扯起内脏沿着走廊复杂的对映。
  我匀称蠕动,由衷地没有距离--
  这一天天地生存,一天天地老去。


  12

  画家索菲娅从自画的泉眼痛饮,水光吹开,
  阳光允诺地淌下一条金河,华盛顿广场
  顿时显出迁徒之后的春情。
  头顶上空白仍就空白,弯下腰
  是因为需将尘土的褐黄成分混入油彩,
  晃一晃,一笔竟拖出那么多不确定的线条。

  你何时到达?你要飞往某种海蓝的意象?

  一次切实的努力和自由地擦去重绘
  或许能确保调色板虚实适度
  在闭合的位置上放生空白(喷泉或鸟),
  而不仅仅红红绿绿地应答模印技术?


  13

  早在我们心目中无人丧失尺度,缺乏升空纯情,
  扭曲,衰竭,出生笼禁,未曾学会张开
  翅膀,习惯久坐翻弄羽毛和肚脐,
  争红斗绿有时只为口粮,又不忘及时出让,
  印作招贴画,塑了金身,灌入唱片
  电动升上旗杆,演义成神或魔……

  与飞无关,与歌唱无关,与梦无关……

  被我们从天上网捕,击中要害,挖空内容,
  涂各式调味汁,再烹入我们的算计,
  被我们嫉妒又世代仰视,因而心怀嗳昧,
  具体或抽象地不懂得节制!


  14

  看他们一齐飞起,〔木坚〕雀,岩鸽,乌鸦……
  破落的梧桐上空,停滞继承了种族间隔的
  公众话语。日落,长出多元阴影
  才显现这个系统地平线的彩色。
  我们坐着,挣扎在外,计划下一步表达,
  虚拟脚趾向柏油路的切点。

  该讲的他们都流动地讲过了。

  只有空巢以某种浮浮沉沉的角度在树枝上
  让我们彻夜讶异:那藏起来的或许能
  把他们的姿式不褪色地剪接给我们?
  长长短短,脚趾紧抓,象他们那样争论着落实?


  15

  吸引我们下腹肿胀,爆破力在内部
  象滑雪板溜向冰封的黑森林
  树齐刷刷往后退却。这是我们模式的缺失:
  陷入自身重力,经不起捻摩的白色鹅毛
  腾起象泡沫,倾刻化为不纯的汁。
  泪溅到脸上,在有意无意之间。

  双黑钻石,黑得不再会闪耀的双重三角。

  今晚没有什么新计划,今晚以后也没有,
  我们已经翻过各自的山顶,看过那片彩霞,
  现在能做的是下山。寻找一条更惊险的路。
  沉默中,雪紧追雪的贴切使我无法直视你。


  16

  这些探向沼泽的平行线条从一开始
  就注定驶向自己的对立:变幻歌唱的方式
  也难界定人声与鸟声,象换一个播段会导致
  主体客体的转换。我们接近飞机场时,
  尘雾中果然展现一幅接近完整的图画:
  TWA,American Air,白鹭鸶,高压电网。

  即使跳出皮肤,手也只把握老迈的五行。

  这些线条的平行不是为了追逐鸟,
  不过是形式的旅行,从日到夜,冬到春,
  五行分出八行,十四行,河流成海的运动。
  封闭干线上速度的变形丧失了鸟对于我们的真实性。


  17

  向前,以一种固定的姿态等候,
  因为等候才有鸟飞来。窗玻璃外
  闪耀着草坪上家庭野餐的浪漫情结……
  帕斯克尔说,“我们不能获得财富,也不能
  获得真理,”那么,就用喉咙的九个音调肯准
  这些桌面上的消遣吧!这一刻。在这里。

  悲观的理性主义从反面为天空穿起鸟的衣裳。

  琐碎是另外的美学问题,不加思索地写出,
  比如辞典里边剪刀和花花绿绿的羽毛。
  所以那些关于死亡的警号过分仓促,
  仿佛全体的鸟只突现鹰钩嘴喙的布局。


  18

  雷响起,紧跟着天幕上驰骋的亮鸟,
  就这样宣布:鸟-死--了。
  这时候,河的确在我眼前消失为幽绿的前景
  陪衬树上那只红胸脯的知更鸟从早叫到晚。
  街顿时湿得象河,带着婉转的拖腔。
  背书包的白裙女孩水洗一样漂过。

  这涉及水性的光影变幻。

  书桌的阴暗不朴素地反射前景的阴暗。
  词打落在词上,象窗玻璃外为鸟杜撰葬仪的点滴。
  我们可有可无,而鸟听上去象阵雨涤除暑热,
  或者是死伸展翅膀在雨中抖去铺陈。


  19

  总是先有急急躁躁的电闪雷鸣,
  才落下这些从容的点滴,把合唱队的唱和
  揉入不干的海面。啊,提高你的声量,
  自然的管风琴!有这么些天才,这么些爱
  禁不住淌下来,死就让它去死--
  交响乐尾声的高潮迫使我流出内心。

  拱门下,我出让六弦琴和湿漉漉的嗓音。

  小心地潇潇或在有雨的下午挑捡词句。
  然而透过你有秩序的冰凉又细碎,
  我还是看见了那无帆的桅杆直立地漂下河口
  所以我等待退潮后你月光般在海面无声张扬。


  20

  到哪里寻找足够的字眼去命名眼前种种事物
  或者足够的词汇去形容另外一些词汇?
  甚至在急雨打落牡丹最后一点粉红后,
  还有这样细长淡藕合下垂钟形不知道是什么的
  串集被宽厚带条理浓绿的层次托起,
  柱头残片,裂缝的水泥地,吊在半空的破球网。

  你说,“无语时,一只天使正飞过。”

  无论是阴是晴。只要把耳朵里音量开大,
  呆板的天空就呼呼地响起风声,
  聚焦无限远,进而借助这条风景线往下看,
  “是的,我们曾经访问过那个村落,
              贴河,朝海,蒙着雨。”

(一九九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定稿于曼哈顿华盛顿高地城堡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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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不特·

我触摸到死亡本身
————————

  1

  我的心是一道开阔的斜坡
  永远通向人多的地方
  为了仇恨我已经磨灭了我的仇恨
  为了相爱我也无法再与你们相爱
  一九八七年,你们没有过来听一听我的声音

  一九八七年我想见一见世界上所有的人
  无法相爱我更深地将你们刻入我的冥想
  我的冥想是海洋与黑夜的冥想
  无数人已经进入,那么我继续等待
  以后的人们将匆匆而来

  一九八七年我不止一次地流下眼泪
  为了有限的疆域我也付出了无限的悲哀
  没有我所仇恨的灵魂,你们也已经精疲力竭
  我终将等待你们
  请靠近我
  请将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存储在我心中

  一九八七年我为生者和死者而品味无边的怀念
  我的心是一道没有边际的斜坡
  永远通向无边的荒漠和苦海。在黑夜
  我机械地复制生命也是为了死亡

  为了死亡。一点一滴的仇恨已经多余
  我的心是一道源自阳光的斜坡
  永远地照耀着生命繁殖的每一个季节
  一九八七年我将远离。一九八七年我与每一个人同驻光阴

  在你们的思想和遗忘之中

  一九八七年我让我的一切想法在中国的南方溶化

  每一个人的呼吸中都有我
  每一个恍惚的影子,你们拒绝接受
  或者接受
  都是我


  2

  多少日子已经从额头上擦过
  我也能在人世间找到我的残缺诗篇
  随着桃花开遍山野
  一丝清风已经
  足够

  我愿给你们更多的芳馨
  和宁静。多少日子
  你们还能读一读我的日记
  我的肖像

  多少日子已经使人们把情绪洗了又洗
  等到我来的时候,也会带一点
  褪色的云彩

  褪色的阳光。仿佛我已经很古老
  也不会有人叫一叫我的名字
  我还能为你们留一朵花
  最鲜艳和最素洁的
  一朵花
  又有多少日子呢

  多少日子已经把我的每一种骚动抹去
  向你们展现一片晴朗
  一抹恬淡
  告诉我,你已经足够
  你偶而也会想起一个
  死者

  我也能为你们讲一讲关于死者
  只是声音已经很轻
  窗口之外
  更模糊。多少日子
  已经无法启齿


  3

  走过欢乐的墓地,走过季节的间隔
  鲜花在天上和地下盛开
  艳丽的脸和辉煌的仪仗队
  早晨向我展现--银色的
  冥想

  我会是一支歌,我会是一片迷离的图案
  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在乡村,我是晨钟
  真想再对你们讲一讲我的爱情啊

  走过浪漫主义和悲观的生命,走过雨点
  我也将拥有鸟语花香
  无聊的哨子
  我为你们摘下更多禁果
  和深夜的哭泣
  这一切都在街面上陈列

  这一切都属于你们
  我是一曲颂歌属于你们
  生存和死亡
  每一束鲜花和每一句祝祷都属于你们

  我会是最后一抹残阳
  射向你们
  走过每一个孤独的思想,我都能听见你们
  以后再给你们更多
  诗句和我的墓地

  为了每一场洒向我的雨我感谢你们
  为了每一阵吹过我的风我感谢你们
  即使没有人怀念我。为了你们还会被风景打动
  我感谢你们,漫山遍野的鲜花都是我
  都是我的灵魂向你们盛开


  4

  在另一片土地之上,在黑夜的背后
  我的窗台上也同样站满黑色的鸟
  它们注视着我。在另一个门洞之外
  我也会遇上一群等待我的人
  他们总是那样恰到时候
  来去匆匆
  我无法招呼任何一个朋友
  黑色的灯。黑色的

  目光深奥以致我无法伸手探测
  在另一片土地之上
  在黑夜的背后,我也看见无边的阳光
  那些陌生的面孔

  那些陌生而且神秘的面孔
  古老的面孔。他们等待我
  我无法再招呼任何一个我所喜欢的人
  我听见野外布霜的声音

  以后将不再有一分一秒
  那样的悠闲。我的祝祷停留在每个人的微笑之中
  在另一片土地之上
  在黑夜的背后,我也一样深深怀念

  我也一样热爱着我的每一个朋友
  我的情人。我的面孔古老而且深奥
  在黑夜幽远的地方
  我也是一盏黑色的灯映照每一个人


  5

  以后我就必须选择了吗?
  成为晚霞
  或者片刻即逝的晨露。以后
  我就永永远远地属于热带了吗

  这个冬季。阳光地带清寒
  在白天和黑夜我都寻找
  一个悠闲的人
  一个可以和我聊天的人。以后
  我就必须逗留在群山之间吗

  每一朵绚丽的白天
  每一颗草每一朵花都在为我盛开
  我所爱的人们,让微笑为我荡漾吗
  以后我将雀跃吗

  我属于走过我的人和走向我的人
  他们将我抬来--我的灵魂沉重
  我也要为他们挽留光阴
  多一点也好。我们曾拥有幸福的日子
  苦难的日子
  深情地相互怀念的日子

  我曾经是一个清闲和忙碌的人
  一个想和每个人交谈一会的人
  我的微笑我的淡漠而悲哀的记忆
  都曾装点每一个白天。以后
  我就必须选择了吗

  没有丝毫感伤地等待
  辉煌。我是夕阳西下
  数不清的一时一刻晃晃而过
  我听见了歌声

  我听见他们在咏诵我
  咏诵我的诗句


  6

  在看见穿白衣的女孩或者思绪极度鸣响的每一个时刻
  我都更清晰地看见末日世界
  死者蜡一样的脸
  永恒的意义
  苍白而且深远,无法比喻的意义

  之后我发现自己是在一叶孤舟之中
  双眼碧绿
  更理智的时候,我已进入旋转

  旋转之中也美丽的城
  此刻我发现自己爱着每一个人
  以及妈妈

  妈妈。我看见末日了

  旋转之中我也能吟咏阳光
  阳光温暧
  就像死亡是美好,活着
  多一点阳光是美好的

  即使在子夜,穿白衣服的小女孩也一样会过我
  她会把我带进阳光
  那么我要去了。妈妈--我要跟着阳光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即使在子夜
  我的感受更清晰。阳光地带热烈地旋转
  我真想说一些话--这里有很多人
  告诉他们,我看见末日了
  我要跟着阳光
  跟着穿白衣服的小女孩

  远离

(选自作者诗集《同住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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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是岸。我们已经很远很远
—————————————

  1

  在这以后我或许更黯淡了
  象一颗死去的星宿
  日子使我越来越荒凉了
  越过晴空,可以轻易地找到墓穴

  一个墓穴
  也是所有人的墓穴
  我知道灵魂的殒落有如黑夜
  无法在某某人的记忆之中再种植些什么
  在这以后
  我的一切美好诗句
  都将失去意义

  我还能找到太阳么
  我还能挽回苍生么


  2

  在我抓住灯光的时候
  倒塌的钟声
  使我知道自己是如此短暂
  在我抓住灯光的时候,一大群灵魂
  已经流走

  一大群夜色一样的灵魂
  涉过寒冰
  在我抓住灯光的时候,一支悲伧的歌
  已经奔向人群

  我抓住灯光。仿佛投入苦海
  已经有一个拜访过我的人
  触摸到了我的脊背

  我的脊背
  冰凉。有如死亡


  3

  我为孤独打开苍穹。在光阴流逝的间隔里
  我也把每一个死者的心灵敞开
  象昏黄的日子,在喧嚣之中
  我是唯一的黑暗

  我也是你们所能摸到的
  第一道霞光
  在冬季,在错落的房舍之间
  我为理想主义找到最精制的城堡

  在诗句中
  我拥有无数城堡。远方的雪
  也是我
  想起了自己已经死亡的我

  我为烈火打开苍穹
  星转斗移,我能为自己找到一个
  一模一样的人
  或者相反的人

  我为人类找到了更多的善良
  和邪恶
  进入冬季,它们是我手上的流水
  我为我自己容忍了一切指责

  因为我是苍穹我是城堡
  我是喧嚣我是星月我是
  死亡我是一切善良和邪
  恶我是我所容忍的一切
  指责


  4

  风景中的一小点雨笠烟蓑
  残留的桃花那样生动
  远山和村寨
  那样生动。以后我就能手持梦幻地远离么

  远离也终于使我知道自己负人甚多

  光阴那样生动
  已经无须再搬开自己
  我能携带的只有死亡
  如此光滑剔透

  我能带给人们的
  只有死亡
  也是一种拯救方式。风和
  日丽

  我负人甚多


  5

  面对朝阳我能听见远方的喧嚣
  掌心之上有残存的泥痕
  有人同情无告的浪子。有人
  把我的声息收拾整齐

  在南方有温暖的石头
  我已经习惯于晨祷
  面对朝阳
  我能看见浓郁的山霭
  有披黄袈裟的僧人
  和火鸟

  在创世纪我也听见了这片喧嚣
  陌生的人们
  酣眠于阳光之下的人们
  很远

  面对朝阳我能观察原野的姿态
  我能很仔细地
  梳洗自己


  6

  山中的每一线生机。黎明的村落
  缓缓流去的澜沧江水
  日月运转,我想参与每一个人的生活
  把我的意念舍弃

  把我的意念舍弃
  我也能抓住自己
  笨重的躯体。在庙宇之中
  在和风下我想为每一个人的身世痛哭

  在和风下我想为我的身世痛哭
  孤独而微弱的
  一线生机
  幸福和悲怆的

  回头是岸。我们已经很远很远

(景洪。一九八八年初春。选自作者诗集《同住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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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冰上怀旧
——————

  为了前生的某个预言,我远离了我所依恋的繁华
  今天我找到了这种宁静
  曾为此日思夜梦,今天我却惊讶
  依旧是风吹过我的脸让我呼吸冬天
  上海很远
  我只是匆匆往来于赌局的一种宿命
  惊讶于环拥着我的宁静

  在宁静之中我能看见冰凌一样凝结的往昔
  蛛网一样的往昔
  环布于我

  打开一封信看见的还是同一张脸
  记忆已经有了很多,间于今天和往昔
  我的亡命如此突然
  只为前生的某一个预言
  夜色脱落
  我依旧在今天的这种宁静中端坐

  终于有了一个明天,我听见什么人按响门铃
  冬天的清冷气味很重
  到了这样一个明天,我会把“那门外的”迎进屋中
  无论门外是谁
  或者是什么

  只是我所依恋的这种繁华很远
  我找到的只是一张照片
  一幅脸影
  这脸离我很远。一个个怪异的记号是我的踪迹
  我把这宿命走了很久
  直到宁静把我完全拥住
  我也没有真正进入宁静

  其实只为前生的某个预言
  我大口地呼吸这个冬天
  我并不愿意远离我所依恋的
  我也不期望找到我所陌生的

            ※

  就在我的手中
  抓住自己的头就象抓住宇宙
  今天北极离我很近
  冰雪在四周横陈。我也依旧没有找到先知
  还对自己呼唤“向北”么?

  我就在我的手中。想改变的想法已经自由地改变了很多次
  我依旧叩一道对着前生而开的门
  把路再走一遍
  我也一样地走到了今天

  其实我还可以象无数人呼唤基督一样
  向北呼唤自己
  纸牌可以随便玩;禅味也不严重
  我向北呼唤我的同类

  在这世界上最关键的在于我们就是这样活着
  或者在于我们曾经这样活

  握住我的手,我们重温往昔
  我在我的手中
  重温自己。我的同类
  今天可以洒脱地想很多
  可以再呼唤阿钟和刘漫流
  就象他们呼唤基督

  我们也不认识基督。我们
  只是相互熟悉自己
  这一路向北很白。这一路向北
  我不堪于远离往昔

            ※

  神话把我染得很绿①
  我也不说命运如指环
  只是把扛着的东西扛到了今天,我不可能扔掉自己
  这里的森林很潇洒,阳光很淡
  这里的木屋小宅很童话
  只是我渴望把一切重新扛回往昔
  远远地看这里

  这里很绿。而宿命所指
  就是我的向北和发绿
  这些年我更心不在焉。冬天正慢慢渗透
  我就在半路停下
  看头上的乌鸦

  其实我也不怕把自己变成妖怪或者邪恶的塔
  我喜欢读它们的幻想
  并在晨雾清凉的广场上
  向鸟问候早晨

  我自己的故事也很绿
  它们与命运纠缠着生长。有一天我开始说向北
  有一天我开始向北
  所以我也把重归的故事念得绿光炯炯
  只有诗歌是个小魔鬼
  它不发绿
  它很镇定地
  让人去骗自己或者
  让人去骗别人,让人仿制诗歌的尸体

  今天我可以放松自己
  一直到很绿很绿
  我在讲我的故事
  把我的预言放进诗句
  也放进我自己的故事

  今天我可以写诗
  一直写到很远很玄很辽阔,成为风景和悲壮,成为天和地,成为生死和无常
  诗歌也依旧横陈于我的掌心如尘如沙
  如红枫叶

①关于神话。“如果我扛的是神话中的指环,我可以将之扔却和销毁;然而我扛
着的却是我自己的命运。”
  滔金(Tolkien)的小说《指环的主人》(The Lord of
the Rings)所述:那邪恶的通过指环而有力量控制世界。一次邪恶者
失落的指环被一正义者获得。若使用此指环之力,能够催“那邪恶的”;但是在
人使用指环摧毁“那邪恶”的同时,指环可以使得其新主人变得邪恶。正义者们
的唯一选择就是不使用(虽然它能帮助人们摧毁“那邪恶”)并且摧毁指环本身。
  此典可用于革命家使用权力打倒反动的“邪恶”,但是在革命者使用权力的
同时,权力却在使得它的主人成为新的邪恶。

(一九九二年,出老挝狱后,初到丹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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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 峰·

遥 遥 无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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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初衷

  多年来我一直保留着初衷直到归去
  那静止的水的流动
  会否象你的笑貌游离于两地
  停顿在消逝的红斑上
  你在空旷的背后翻开时间之书
  迫使另一面朝向我
  凝固内部的血气
  水向上流失
  可无法扼制它的进入
  无柄的刀无声地进入
  就随我穿上树皮顺应了死亡之幡
  会否更深入白昼的黑暗
  使孤独中的尘埃浮落球面
  在另一个图案跃动舞蹈
  象勾起了那个初衷
  随鸟勾起一缕青烟
  不变地在某种维度间残缺
  多年来我一直保留了这种残缺的
  羽片 不能归去 多年来
  我一直是只青瓷花瓶中的红水
  浑浊于星裂的记忆
  无法向你传达灾难的波动


    二、感动

  还是让我固定翘企之势
  永久倾听星外的空号
  表明你并不存在的声音
  姑息了对根源的痉挛
  遗憾不再口吐白沫的疲竭
  可以不再卷曲着肢躯
  等待信使陨火般造访
  又是另一种空荒的心境
  由我涂撒一厢的揣度
  我投身于中
  我只是要让你明白
  四蓄杀气的暗壁已然洞开
  缘此废墟
  我们可以不见而视地触摸
  使外部彼此缠绕的言语
  神出鬼没 在黑衣斑落之际
  滑脱了自身的粘连之词
  而此刻的腹语
  只有贴伏的白蛇被惊动
  独面死亡独自对饮的夜景
  我早已习惯了四肢冰凉地支撑
  欲望的悬崖
  在深深凹陷的岩石中搭建小屋
  一双沙门里的眼
  含化了幽闭千年的晶石
  有时会折断红色的微光
  透过绰绰的人影惊恐失措的汗水
  引爆你告别后的沉默
  让你并不存在的声音再度光临
  让我游戈在以后的孤独生涯中
  依然感动如初


    三、缘份

  如水漫延
  如你幽处的吐纳
  起伏一帖空心的思念
  盘旋的平面上
  刻骨铭心的迹象
  如山绵连
  迢迢的归途
  覆亘了洞黑的岁月
  偶尔一线微光
  也是期待你的梦幻之舟
  残存于内心的碎片
  和海中的行星对称
  举首听雨
  追缅前世的根源
  你是真的
  而我全部的真相
  仅是你的一场幻梦
  在死火的山口
  始终没有重返的空洞
  日月轮回似水
  象脸上的一层薄雾
  浮沉记忆是你的影象
  顺手可以推开星门
  让我在躯壳内随意出入
  漫游星际与你邂逅


    四、烟雾

  久远的年岁里
  是你最初点亮了混沌之夜
  魂引我进入烟雾
  为此不再无奈外部的痛感
  话语堕落于匆忙的星球
  也许还谛听着身外的寂寥
  却再次恍惚于弥留之境
  抚摸起伏的空灵
  从心中飘逸出热浪
  雨声击打流水的心情
  仿佛在漂泊时接近了你
  无所不在的水
  从每一处坎坷的苦难
  我也会散发出感激的笑容

  铺开往日里洗不去的凝望
  我划燃了一纸的浓酒
  我吞入的烟雾
  是你光年前的呼吸
  在漫过的山峦之间
  自那团精血随星陨落
  你就杳如黄鹤地席卷了我
  一起一伏地滑向你的梦地
  随浪而幻冷雾
  随雾而沦呼吸体内的阳光
  我已无法回转球影
  因此袅绕而为烟
  流浪星空只是对你的倾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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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一九九九:与毁灭的六种状态对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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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其实本没有这十年
  十年的一声闷响
  我不过是你脸上的一张画皮
  任你磨平石头上面
  灿灿波动的肌纹
  好人我的遗言只有你能懂
  里面没有文字没有纹银三十
  没有菩提的南国红豆
  我的贫穷是代代相传
  先人的衣锦也是我添加的脆弱
  已经无法深入的核心
  连同果肉全都在此
  好人我所幻想的女人是你
  我看见你端坐莲心的笑
  裹住了指间的花干燥的鬼
  可谁又能幸免不被惊醒
  十年的一声闷响久久彷徨于胸口
  象无望的呼吸在天边
  沿十字长堤滚滚而来
  好人说你是十年前的昙花不再重现
  说你不再遥望泉眼之外的天水
  那司空早已见惯的寻常之物
  陷入泥潭是通体血红的危险


      二

  其实寡人并未隐匿于描述的缺口
  对在座诸位款款的恋情视而不见
  刹那间涌上心头的千辛和万苦
  寡人象悬挂巨石的汗水难以擦尽
  长达十年之久的围困
  寡人和诸位一样弹尽粮绝
  等待城门起火率先里应外和
  那时诸位可以摘下将相之冠
  忘却先帝的遗训替寡人散尽忧伤
  寡人已经看见头上的香火
  燃起了缕缕祸根的烟雾
  无动的心情触及阳光里的尘埃
  已经无人消解星裂的奇景
  那时的诸位是否可以象鱼一样游开
  沿没有空气的水平之夜
  倾听浮落的树种与寡人造爱
  直待略表相思的寸心如断肠
  沦陷于水深火热的九宫
  片片化作绵连的仇恨而眠
  诸位趁气数未尽各自逃命吧
  寡人将是你们手上的一张画饼
  拿走之后还望好自为之


      三

  可谁的一语道破了它
  后来的事谁都想知道却谁也不知道
  白昼以前的情人和以后的墨
  同时飘洒同时逃往寂地
  还没有杀死的鸟
  尾随十年的那一声闷响
  是我无法抹平的一段弧线
  堕入情网纠缠于密密麻麻的细节
  由谁来注定
  最后一次呼吸和最后的窒息
  哪一种才更为安全
  比睡眠更能围存十年的胃口
  是你如忍者倒挂的仰望
  继续暗无天日的操演
  当我捧起这一把泄漏的天机
  破碎于语无伦次的喃言间
  抵达冰点后已是七月之晨
  由此及彼我背对了自己的两面
  沿极性相反的安全地带
  移动手势缓缓地交叉换位
  那深入浮世之绘的契机
  早已注定成为一种破绽
  末日来临时不在现场的伪证
  抹去的指纹还在我的掌心
  即将吻合的缺口刹那被你击中
  我嵌入时间静止的画中永无藏身之处


      四

  是谁十年前隔岸观火
  十年后用睫毛阻挡火势
  用楚河的水漂洗焦头烂额
  使我弥留人间的目光被监视
  在禁锢我一生的海上
  谁想象了一种超自然的风景
  把十年辉煌的崩溃
  置放于末日如月的高空
  让它腾空离地
  和我孤身寒冷地谛听
  每当恐惧之泪降落今晚
  谁在翌日破门而入
  那柔弱湿润球状的尤物
  撞翻了圆寂时四壁光滑的火气
  就是颠覆一个蓄谋的死亡
  终于嘎然而止的寂静
  纷纷向外蚀裂的肌肤
  裸露于倾盆的杀机
  仍然止不住寂地灾难地出血


      五

  其实从没有人光临树下这盘棋
  因为本来就是如此
  那在迷途中的奕者守护秘密的身世
  全是出于我温柔或粗鄙的虚构
  天下之大其实无人相信
  本来就象真的一样象天外的过客
  我是否就是它的反光
  一种沙器里的星宿
  使得垂死的手此起彼落
  楚河两岸的人潮汹涌
  卷走了我逃之夭夭的踪迹
  还有另外的手吗
  颠倒水中的虚像
  打碎了平面上醉人的钟声
  那一声沉得不再习以为常的闷响


      六

  当这巨大沉闷的响声
  冲杀出七窍流血的瓶颈
  我生前索然无味的事迹
  混入众说纷纭的硝烟
  诱惑哭天哭地的人影重叠如土
  阴魂不忍离去
  最后的余音回荡饭桌的边缘
  我儿子从黑屋中踉跄奔出
  将它们装订成册
  打开是背景弥满的六种角度
  合拢后化成乌有的七种心事
  焚烧了十年的文字
  依然是星星烁烁如初的黑暗
  我面对隔世的记忆
  便望见你难烬的梦想
  鱼跃过头顶感恩的晚餐
  让我骑着阻塞喉间的白马
  绝处逢生地返回
  在你每夜留给我的余地里
  辗转悱恻的睡眠
  十年的一声闷响
  失去的日子还未到来
  而我却已想不起来是谁

(199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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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 鸣·

红 胡 子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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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一

  这是最糟糕,也最荒唐的。
  在地上拖了把红胡子,
  却要改变这,改变那。

  有人叮当当地弹钢琴,
  他却慌忙把黑键拆掉
  说那是个不准确的半音。

  青年风格,毕加索
  在盘子里煨了条鲫鱼,
  吃鳃的准是红胡子。

  鱼和艺术,模型,
  自由地扩展。
  在画框里,红胡子睡眠。

  他出现在许多地方,
  在抛掷石头的青年当中,
  在信仰曾漫卷的城市,

  纸烟盒,唇膏,指甲油。
  有人反复念及红胡子,
  就象称唤垂死的消费者。

  他在贫困的壕沟等着
  一个驼背的小男孩,
  等着他天真地学会撒谎,

  另一些黄皮肤,
  来偷这幢大楼,但,
  来的是红胡子。

  他举着银勺,
  抬着石炮,
  星球四散。

  穿过厚厚的土墙,
  驾着昼伏夜行的马,
  把皮袍当作旗帜。

  哦,许许多多人,踩着红胡子
  游行,挽着红胡子谈卡尔·马克思,
  然后,剪掉红胡子便拼命酗酒,

  一古脑都倒进了垃圾箱,
  嘴上粘了半个面包圈。
  突然,有天红胡子遇上了个

  白雪公主。手雪白,
  乳房象两朵马蹄莲,
  但肚脐眼是红的。

  胡子们便紧紧围攻她,
  七只铁锣,七只铜鼓,
  黎明要告状,黑夜好宣判。

  废物被推来运去,
  最后又掉进了大海,
  吃垃圾的鱼全变成红的。

  红胡子被惊醒了,搬搬
  牙齿,用手指敲了敲脑壳,
  然后钻进书斋,好象没事一样。

  他开始吃另一种粮食,
  把繁殖的精神全闷死,
  终于画了张世界蓝图。

  圣徒们吓得直抽搐,
  孔子一听脸刷白,
  不停念手里的红书,

  康斯坦丁罗维奇,苏姗娜,
  张先生,密士李,都长了红胡子,
  或许,这也不失为一种联盟。

  红玛瑙呀紫勋章
  嘿,黑色柜台上,
  却是颗烂樱桃,

  世界上没人睡得好,
  也没有人吃得香,
  因为看见了红胡子。

(1994)

  之二

  谁见了哈尔斯曼拍的①
  萨尔瓦多,都想摸摸
  那撮点了火的胡子

  往黑眉梢上直窜
  胡子和眉毛常混淆
  而且,胡子高过眉头

  一旦混淆,就互揭疮疤
  象兔子跑进蚂蚁窝
  达利最讨厌蚂蚁(虽然

  他画过蚂蚁),因为
  只有病了的玉米棒
  能使它们往树上爬

  生了胡子,好撒谎
  好莫名其妙地激动
  也好遮掩罪恶

  但在镜子的微光中
  看不见画眉的脸
  只有胸像,猫咪胡子

  达利在里面正襟危坐
  他的胡子呈中性
  是旧时代的舶来品

  象巴黎的一张秘密地图
  要用外省的服装来陪衬
  还要一些歌剧用的胡子

  塞尚的,阿波利奈尔的
  猩红色的,罗密欧的蓝须
  还有褐色混合色的

  谁都称颂上帝
  所以,也有上帝的
  上帝的胡子有点象尼采

  是黄昏移动的一杯桔子酒
  象某个贵族戴的假发
  拔光了就是达利和尚

  他每天要抹匈牙利须腊
  安装胡子,一览风光
  象童话里的树根精

  清晨,他突然听到列宁
  一声大叫,(注意
  列宁是山羊胡)

  群众纷纷涌向
  理发店,用镰刀
  割游手好闲者的胡子

  嘴上是行动的血
  头上挂满蓝星
  象安达鲁一只狗②

  若要对付骨头的话
  狗的短髭非常时髦
  接着,斯大林让胡子

  升到更敏感的鼻孔下
  胡子和呼吸,相互抨击
  很快就成了速冻的

  西伯利亚草
  托洛茨基,亚历山大式
  他先染红墨西哥

  (瞧,达利的胡子
  这株仙人掌
  有多厉害!)

  接着,感染了卡斯特罗
  和他长长的古巴雪茄
  化装潜逃一定要剪胡子

  假护照,间谍要用胡子
  证人保护法要用胡子
  霍梅尼的信徒崇拜胡子

  地下的幽灵更少不了胡子
  武士刀由于胡子更锋利
  中国人因为胡子更好色

  有人开枪自杀了
  为了一绺美髯
  但他却是窜脸胡

  有人用刀片割断喉咙
  因为胡子思想太下流
  它刺杀了一个女人

  也有人喜欢胡子丛生
  以掩护他的颧骨
  掩护他吃生牛排

  比赛胡子长短的一代人
  消失了,就象红党投的
  石屑,白党的鸡蛋

  达利躺在一堆软积木上
  达利在一盆倾覆的水中
  或一只折叠的表里

  嘀嘀嗒嗒的红胡子
  达利教唆胡子这样,那样
  给许多人以时间之绳

  他们吃了中国猪才长胡子
  但蒙娜丽莎没有吃中国猪
  但她却长了胡须,红色的

  维拉斯撬开肚脐上的抽屉
  里面装着犹太人的剃胡
  一种平民式的伪古典

  但,有一点,达利不喜欢邋遢
  所以,他不容许胡子
  象吉普赛人那样流浪

  不许红胡子树上
  爬满甲壳虫乐队
  演奏印度sitar③

  他们象几只毛皮杯子
  虽然也博学地蓄胡子
  但却让更多人头发脱落

  胡子改变了一个旧时代
  胡子改变了一张旧面孔
  而新面孔却等着旧胡子

(1995)

①菲利普·哈尔斯曼(Philippe Halsman)美国摄影家。拍过达利著名的胡子。
②达利和布鲁艾尔合作拍过超现实主义电影《安达鲁一只狗》。
③西塔是印度的一种弹拨乐器。

  之三

  〔记住下面这些意象。〕

  一个和日常生活搏斗的人不宜长胡子。
  一个吃盐吞矿抖泥灰的人不宜长胡子。
  一个爬在树上摸斧头的人不宜长胡子。

  倔强的人,蛮干的人,佩电的人,嘴皮太硬,
  会被一个疯子军阀用胡子吊挂在铁路上。
  后面跟着工潮,褐色煤烟裹着的赤眉,怒发。

  浪漫的人不宜胡子。他眼眶吹风。玳瑁眼镜,
  汽笛,大洋,欧洲,轮船上的踏板,罗米欧,朱丽叶,巴黎的
  掌故,资产集团操纵的铁业委员会,香水大王……

  口诵玫瑰的人要在鸟笼和古装戏里扮演崔莺莺。
  乡甬武弁,不宜胡子。因为要操各种各样的刀。
  瞧,刀没胡子。胡子象征着古老的Nice,欧罗巴。

  刀就是刀。刀吏就是刀吏。一门冷酷的学问。
  一门从云缝砍杀出来的专业课。刀币,斧头党。
  镜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蜗牛的触须被放大。

  坐办公室的人不宜胡子。因为纸张笔墨,四季光景,
  大量消耗着须眉,汗毛,鬓角,短髭。看破红尘的人,
  舌头吞噬时间的人,应该光光生生地枯坐在那里,

  往帽子里塞闲聊的眉毛,往嘴上贴青龙邮票,
  给宫廷里的某位太监寄出永无返回的剃刀和书信。
  太监是怎样的一种人呢?他首先得拿脑袋担保,

  一个妃子不能受孕,即使他们有过一番蜂蝶之舞,
  老佛爷的铜指甲能挑起西洋磁盘里的水果,
  拿稳一个叛臣的头和一只革新的鼻烟壶。

  关键在于,太监得保障宫里一棵松树的长寿,
  一个印度诗圣握过女性的手后音容笑貌不变,
  一个庄士敦教的是努尔哈赤变了节的口语。

  胡子应该从这样一些事物消失:五色石,大礼帽,
  摇风树上祖的灵牌,丝绸裙袜,裤脚,绣花鞋
  风暴中极端的分娩,帘子,屏风,石头老虎,床榻。

  这关系到人命头颅在二十四个外省的形象。
  变成泥鳅该谁负责呢?达尔文的猴子--
  我说的是进化过的猴子,放灯花电影的人,

  唱戏的锣鼓,茶肆,青铜,刺绣,红色暗语,
  深居简出的人,割掉太阳脐带的人,剪掉月亮
  脊椎骨的人,齐步前进的枪刺,一个提倡博爱

  革命与妩媚的领袖。骑马闯天下的人,伪君子,
  草深迷离。有人写了过境报告,写了赤都心史,
  写了威尼斯,贡戈拉,康桥,但忘了写火红的胡子。

  胡子都长到穷人赤裸的身上去了。一种魔术。

(1995)■[目录]



尺 木①
———

           送られつ送りつはては木曾の秋②

       一

  童儿们,来谈谈天才之道。
  尺木又短又小,奋起在龙头上。
  凶恶的东西,总要用铁戒尺
  暗中划条线。父亲揍我们

  从来都是这样,屁股长了青苔,
  臀儿好荒凉,像孔夫子钟爱的读本。
  上面画了好些线,打了多少圆圈。
  一串猪鼻子拱翻了一串灰鼻子。

  两只皮耳朵红得像幅鲤鱼图。
  吉祥的双子星。桌椅排得整整齐齐。
  交白卷的玩个花样当了识字的领袖。
  脑壳上突然冒出了一棵参天大树。

  然后,就越缩越小,又是把新戒尺。
  三寸小木板,为啥这样没有目标?
  为啥要粘这么多死人的脑浆来
  警告我们,给云中欢宴--

  增加许多阴影?噼哩啪啦揍那个得高分的家伙。
  还有数学和俄语,法兰西,都被红线勾住。
  龙飞凤舞。哦,销魂繁荣的图象。瞧!
  我们的肉多纯洁,吃半个南瓜的老农夫。

  还有一棵臭椿上咏诗的毛毛虫。
  几只鸬鹚,迷在了市井里。③
  老浓包,傻瓜,不来熏熏我的细草?
  一旦我的头发疯长,就会像黑斗蓬,

  把云里几条苍龙变成孤儿的糖画。④
  尺木可以在一堆石头旁拴成铜疙瘩。
  也可以刮阵龙卷风镇一镇妖纸。
  只要人民愿意,就请到别处去吧。

  镶一块阴暗的玉,包一块黄色丝绸。
  请放到酒杯里去见一条无赖的蛇吧。
  一个暴徒从一块尺木滑落。许多头。
  许多翅膀。深树中几颗叹息的枇杷。


       二

  青年人,来谈谈发灰的柏拉图。
  尺木又短又小,照亮父执的床头。
  锯齿分两边,地狱从中来。影子--
  对了,还有副胸腔开金锁的蟋蟀。

  大声武气的,传给两只螵虫(如果,
  它们有耳朵的话)。成熟的激情,
  得补充食物和极富幽默感的偶象。
  就像公共食堂配给的农副产品。

 (尤其是马铃薯,一碟嫩小牛肉
  几根莎士比亚豆角,有轨电车上
  共同售五分一张票的雷锋和裴多斐
  白垩纪的翼龙和几个甲A小特务)

  第一个五年计划,阐述米丘林的苹果
  然后是,幸福的要素。给青年看什么呢?
  钢花怒放,而富农的奢侈,却黑得像
  阿穆尔河⑤。派十万大军去,去吧!

  条条机耕大道,有多豪华。要拒绝敌人
  腐蚀的糖果和笑容。可能的半岛叛徒,
  挤入我们纯洁的棉花,那无疑是在
  少女无忧无虑的裤缝中渗透、作下流表演。

  电线上的燕子,高空作业的突击手。
  桃树下脸蛋儿微嗔。暗柳旁朗朗书声。
  于是,帝国主义末日到了--啊,特派员,
  各种运送文件的专员。请告诉青年人,

  现在已不时兴用竹篾片打手板心了。
  纸老虎的尾巴攥在有志者手中成了教鞭。
  尺木又短又小,想抽就抽它--热动物,
  散发出臭气的摩天银行和微软系统。

  这些看能不能化作我们的万里晴空。
  灿烂的青年的血液,会自生抗体素。
  晚上再吞它两颗柏拉图的阿斯匹林。
  于是,青春在一条古船上峰徊路转。


        三

  龙怎样升天呢?一节桃花心木
  怎样在炼丹师的桌柜里突然爆裂?
  就像曹雪芹,通过一个比金子还要
  色情的梦,就让它永远跑在曼哈顿
  前面的城市。或是卡斯特罗和哈瓦那。
  彼得堡是因为彼得的铜马,还是因为
  普希金的鳞才作出探海的姿态。叛逆的头
  在哪,刚强的尾巴又在哪里?或许,
  它是条没地板的走廊。随便遮一遮

  便设下一个永恒的席位,让人惊叹。


        四

  老头儿,来谈谈幸福的死亡之道。
  尺木又黑又亮,却作了时光的门闩。
  你别想用力拉开它,也别固执地
  骚扰折磨它,一个埃及石象--

  它趟开三条腿挡住了三条道路。
  你像只狒狒,扑闪在即将关闭的
  门缝里,嘎吱嘎吱要寻求一个注定
  令人厌烦的解答。难道那个稻草人,

  那根棍子上飞舞的破衣衫,⑥
  那个色情的干下巴,没告诉你,
  门槛并非你要跨它时才横陈脚下,
  没看见狂马栏吗,尺木又矮又猥亵。

  是的,你狠心揍过儿童,用大棒子。
  欺辱过中年以上长期没兴奋点的妇女。
  如今,到处是判逆和宽恕。要么,
  你两眼一抹,什么也不去想,不去看。

  或像棍子里的虫没人要你威风。
  你慌慌张张的态度,是对青年
  无所事事的报答。白银时代又空虚又狠毒。
  你徒自伤悲,只能刺激墙里的一个光屁股。

  你善良地强奸了一个因绝望渴欲强暴的人。
  花园怂恿你们干这样的勾当。啊,光头,
  干瘪的一代,几根贼毛,陪着一个
  阴暗而痛苦的回忆。就像一个空竹筐

  扼住一盏60瓦的灯泡。什么光也没有。
  如果你有勇气,去证实一个道德法庭的话。
  每次激昂的大会都留下几条残腿。
  心脏病和哮喘常常孤独地充电。

  老头儿,老头驼。几个帮凶扎的马步,
  现在要独挡死亡便如风中的残叶。
  幸好,你尚记得芦苇荡的一段野合,
  几句包公花旦的唱白,几出折子戏。

  一把经典的秧歌招式,吹破的铙钹与鼓。
  现在再收拾河山,招集说唱的旧部。
  列队到街上到防疫工作站去表演花脸。
  一个又美又滑头的苦难营!老头儿,

  慌慌张张的老头,从脸部学习死亡,
  尺木又短又小,棺木又黑又亮。
  最后再对着镜儿抹一次粉妆。千万别过分。
  那个孙猴儿脸上何曾有过不死的皱纹。

  济公的船形帽,扇子,何曾这样光鲜过。
  瞧,丝绸热气腾腾地从骨头滑到了馒头。
  来吧,老头,像蒸笼勤奋地啃最后一个馒头
  少年没脸皮,老年没哲学--或哲学的羞耻。

①传说中,龙头上有一物,博山形,古人谓之“尺木”。据说龙无尺木,不能升
天。《献帝春秋》,《酉阳杂俎》,《论衡》都有记载。
②日本俳句:“君送我兮我送君,往来木曾秋气深。”
③杜甫《田舍》有“草深迷市井,地僻懒衣裳”句。
④蜀地民间艺人,有熔红糖为浆,在铁板上, 以勺盛浆画龙凤等各种图案,装
细长签,供儿童买食。蜀语称之“摸糖饼”或“糖画”。节假日甚多。
⑤阿穆尔河,即黑龙江。
⑥叶芝《驰向拜占庭》:“一个老年人不过是件琐碎的东西,挂在一根棍子上的
破衣衫”。See W.B.Yeats, Sailing to Byzantium.

(1996)■[目录]



中国杂技:硬椅子
————————

  一

  当椅子的海拔和寒冷揭穿我们的软弱,
  我们升空历险。在座椅下,靠慎微
  移出点距离。椅子在呆立时所增加的
  那种切点,是否就是供人观赏的,
  引领他们穿过伦理学的、蝴蝶的切点?

  或在百兽之首,本就该有这样的形貌,
  垒得太高的,倾斜后的一种食物?
  他们要爬得很高,来审美这种食物。
  这些攀登者,有那种回到影子入木三分的

  功夫吗?那得操练勇气,把鱼嘴上的一块
  晕斑看作是椅子的玄学者,非常阴险地
  给予他们的软器械,或者,是哭述的智慧。

  当他们头脚倒置,像一只疯狂的蜘蛛,
  把它的网和目光倾吐在股掌最小的脉络上,
  血是否会逆流?轻身术是否会使我们更加超然?

  问问青铜制成的先知,他满口轻笑着的
  肖形的浑天仪,是否就是那些青蛙,龙和星阵?
  爬高者在椅子上,象侏儒般倒立,露出一些破绽,
  看它是诗,天梯,还是椅子,或椅子上的木偶人?


  二

  〔皇帝最怕什么,椅子。〕

  椅子绷紧的中国丝绸,滑雪似地使他滑向
  冬天,他专有的严冬。目光的深穴,将要
  对付他,将他以运动来打扫,靠椅子和他
  用准确音调说的错话,一种病的权力。

  但,谁知道,人民该做些什么呢?
  这些倾覆之下的,免于自由的喉咙,
  像石头,牢牢盯住他的不清洁,

  因此,我们有责任,让嘴巴和椅子光明磊落,
  在皑皑而无雪的冷漠和空虚里,
  在绷得像陶土一样的千人一面,
  他坐出青绿,黄色,绛紫,制度,吃住软硬,

  兼施暴力和仁慈。他以硬气功练出的头面,
  能够发热,把经筵像巨缸顶到我们的①
  头上,我们便有了读书月,有了丰雪兆年,

  我们的劳动和王的亲耕也将被认同。
  文武嘴,笔直地出来,计较所得所失,
  而王,在小事的交椅上则看到座次。


  三

  我们有“私”吗?公开后将不存在,
  并非名义上这样。我们能否有被公开后
  仍然存在的那种“私”,那种恪守,
  因传种的原理而被爱和它的狭义橇动?

  其中,有许多优异处是通的,你相信它,
  就能果腹。我们真有“私”吗?像椅子,
  仅属于那攀缘之手,唯一的,非别的手,
  不是所有的时侯,也不会在别的椅背上,

  或靠着它,难以理解地步步高到风险和
  众矢之的。在它私下落实的光亮中,
  有轻抬的腕托给它暴露和被遗忘的名字,

  如今,他们的脸,薄如椅子所感受的那层
  地板的空响,扣人心弦。但,这是谁呢?

  仅在一个初春短夜就让所有的人熬了
  一千零一夜;一个处子裸露,啊,
  所有的女人就通感他的裸露,谁,是谁,

  使得我们的面子像拼凑椅子的薄木板,
  因为没有表情而被瓦解,让铁人和硬骨头,
  从杂耍里走出来,而人间私事则成了“丑闻”?


  四

  她们练就一身的柔术,却使我们硬到底,
  不像肋骨在我们体内,能恕罪,得救;
  不像一株蔓,牵引着鸟和它定时而归的
  幸福,灾难已降临,我们在蓝羽支的

  微微的血浸中就看到了。但,此刻,
  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她们也不像
  夏季的雪,靠着攀缘和呼吸的高度就
  耸起它的凌乱和溃散,让它最细的颗粒,

  流过躯体的死角,在我们的皮脂上,或,
  像一根很瘦的腰带进入我们的城府,
  在那里,加重它的份量。而实际上,
  她们只是像忍受服装一样地忍受毁灭,

  跳七盘舞,把钢剑舞成头饰,②
  与箱子一起身首异处,还可以
  让醋把腰和对椅子的关照酸到脚跟,
  一朵花就承受了她们全部的美。

  她们的柔和使椅子像要杂耍或一个软枕头
  似的要她们,要她们灯火里的技艺,
  要她们柔软胸部豪华的空虚。

①为皇帝单独讲解经传史鉴而特设的讲席,称作经筵,始于宋朝。
②七盘舞为汉代宫廷百戏中著名的舞蹈。

(1987)■[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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