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
橄欖樹文學月刊◎ 一九九八年九月期
欄目編輯:馬蘭、伊可、祥子

林可準博士林德曼教授母親林悅網友情人林可博士你是一個婊子

滴 多

心 有 別 趣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 下而求索

◆林可準博士

  你他媽的真是個婊子!
  林可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擰著我的 臉蛋似笑非笑地說道。
  操你媽!
  我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心裡恨恨地 罵,臉上還是用一貫的心滿意足朝他媚笑 著。這樣的日子已經過得有些習慣成自然 了。我們互相瘋狂地折磨著對方的身體。 我在他面前永遠可以肆無忌憚地做一個“ 婊子”,在他暴露無遺的流氓相裡,心安理 得地做一個男人的“婊子”。
  穿起衣服,他就是林可準博士。要是我 和林德曼的關系可以繼續友好維持下去的 話,明年這個時候我也是韓依慧準博士了。 好!我喜歡這個稱呼:博士--搏死!人搏 來搏去,不就是永往無前既往不咎地朝一 個“死”字上“搏”麼?這是人搏到最高境 界了呀--搏死!感謝主,創造這樣好的文 字供我蹂躪。
  只有林可在我的身體裡,我才覺得自 己身上還是有活細胞的,她們在蠢蠢欲動。 這些爹媽沒有經過我同意就擅自制造的活 細胞如今是徹底自由了。徹底得讓我失控。 我喜歡她們失控,她們橫沖直撞,把我從 搏死的道路上奮不顧身地往回拉。她們始 終是我的精靈,始終在諄諄教導我:你還 活著,懂麼?活著,還可以去健身房跳阿羅 別客,可以去吃麥當勞的獨一無二的新鮮 薯條可以夏天去玩漂流冬天上山滑雪-- 活著,是啊,幸虧我還活著,活著我就可以 看住各色的男人。我喜歡男人,象我的朋 友林悅說的,男人是用來愛的--多好-- 還可以愛--所以我活著。我讓男人活在我 的宮殿裡面,那裡濕潤而溫暖,他們是國 王也是奴僕,可是他們活著,活得充實而 滋潤,自由而自在。在他們的“自由自在” 裡,我也自由了。女子--好。女人不是天 生就是“好”的麼?你無法篡改。好象那些 男人在我的耳邊用各種的語言,各種的口 音嘟嘟囔囔:你真好,你真好。我是好,好 得不得了,母儀天下!是,就是這個“天下” ,這個我們方寸間的領地--萬一不小心 他們中間的哪個哪天就真的成了劉邦項羽 那我不也要“從一而終”了嗎--從一而終-- 我念叨這個詞的時候總是禁不住熱淚盈眶-- 沒有貞操了,這個時代啊--連電影都用電 腦制作了,那裡還能保住女人的貞操?!
  可是,我有林可準博士!我的林可-- 我這樣叫他。我喜歡撫摸他鬆軟的黑發, 我喜歡很久以前的那只老歌:穿過你的黑 發的我的手。男人喜歡女人的黑發女人同 樣也是可以這樣喜歡男人的。六英尺!我 的林可準博士,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啊 是啊,那個三八女人說中國男人都是“不 行”為了証明還自願奉獻自己做了實地調 查結果是西男要普遍強於東男從而著書立 說從而成為東男眼裡(不知道西男們是不 是因為她的“讚揚”而更加“行”一點?)標 準的“十三點”而認識她的那些個中國男 人就說,見到這個女人你不閉上眼還可以 繼續“行”的話就算你本事大!
  我在一次淋漓盡致之後告訴林可這個 笑話,我的林可笑笑說,我們還需要繼續 鍛煉身體,要象我們的黑白兄弟學習天天 出去跑步和馬路賽跑和機器賽跑其樂無窮 其趣無窮,這樣我們也才可以保護我們的 女人不至於象那位不幸的女士一樣地身先 士卒。這就是我的林可。他沒有鑽在實驗 室裡養老鼠,也不鑽在機房裡編程序堅定 不移地沿著資本主義道路奔前方--他沒 有--他為了中國婦女的解放事業兢兢業 業著。而我,現在是這項美麗事業的當然 女主角。你真他媽的是個婊子!他一高興 起來就這麼叫。(他在外面叫我小慧永遠 站前我半步替我開車門,替我拉中國餐館 有著高高靠背的仿紅木椅子,餐畢替我取 下靠背上的外套再幫我披上。)現在他就 在用他替我披外套的細長的手指在我的身 體上劃呀劃呀,象一個想去旅行又沒有計 劃的富翁,不惜任何的代價,就是想在那 片土地上肆無忌憚不用思考不擔心會被拒 簽然後劃來劃去。
  說實話,我看男人總是先從他的手看 起。林可的手長得漂亮極了,讓我想起馬 友友,或者想起傅聰。我當然沒有面對面 見過他們,但我幻想他們有同樣的一雙手, 可以弄出一點不一樣聲響來的手。林可的 手幾乎沒有讓指甲超過他的指尖的。他整 潔。既不留手指甲更不留腳指甲。他喜歡 用他修長的手無意識地觸摸什麼從而引住 我的視線,我會如痴如醉地看那雙手,如 同傾聽世界最美麗的音樂。
  我是在音樂聲裡認識林可的。很多年 以前了,我剛剛到這個陌生的地方。我在 還沒有準備得很充分的時候就被熱情地歡 迎進入了這塊“新大陸”--拿到簽証以後 的幾天我一直有意無意地跑到領館跟前瞧 瞧,看看那長長的隊伍有些幸災樂禍。後 來我在入關的時節聽見那個大白毛對我說, 你來做什麼--儼然象審問一個偷渡犯一 樣,我忽然想起領館前長長的隊伍--他 們說不定正看著我也在幸災樂禍呢--我 不能叫人笑去--於是我說,先生你聽好了, 我是被你們林德曼教授請來的訪問學者, 林德曼教授你知道麼?他的指導教授曾經 得過諾貝爾的提名所以他們都是美國的“ 精英”而他們請我來做他們的“訪問學者”! 我說得趾高氣昂意猶未盡,那個大白毛朝 我笑笑,嘟嘟囔囔了一句:過得臘克。好好 好--你祝我幸運我自然也要表示,我說, 有吐。說著我就自己吐了吐舌頭,有吐沒 吐的吐。

  我就這樣來了。連一個漂亮的普士 都沒來得及擺。也沒有對我的父老鄉親初 戀情人揮一揮手,就這麼來了--媽,我要 回來的嘛,就幾天功夫。我在機場這樣對 我的母親告別。我以為我一定受不了餐館 油膩膩的臟碗一定迫不及待地逃回我母親 的懷抱。可是我竟然來了就有錢就有洋房 住有汽車開還有我的林可準博士(那時候 他還只是林可碩士),老天待我真的太好 了。我不用洗油膩膩的碗。我在有空調的 實驗室裡養魚,偶爾也洗洗試管--那不是 我的活,但是為了增進我同計時工人之間 的感情我會出於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自己 隨手洗掉。我的老板林德曼來自最聰明的 民族:猶太家族。想起二戰的時候我眼前 這位可愛的小老頭可能怎樣躲在糞池裡我 就忍不住要熱淚盈眶。老板呀老板,我們 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是多麼的不容易我一定 好好珍惜努力工作夜以繼日解救全世界還 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五分之二的階級弟 兄--是啊,我們都是兄弟姐妹,我的牧師 朋友卡羅爾這麼說的。
  可是我遇到了林可準博士。他用長著 細長的五指的右手在我的面前劃出一個優 美的弧度,決定了我被勾引的最終命運。 舞會,是的--這千篇一律的舞會呀。男男 女女一本正經地衣冠楚楚然後悶騷到家。( 一聽到那音樂我就想到鞏俐演的“搖阿搖”, 她在那裡一扭一擺地唱:假正經,假正經, 做人何必假正經--李保田在底下淫笑:是 不是象在你耳朵裡撓痒痒?)是--有點意 思了。
  舞場裡混沌仿如世紀末最後的狂歡。 象一鍋餃子一樣--林悅說,她的話總是那 麼形象,我喜歡。我是“餃子”裡被遺忘的 那只,可惜林可是一只特小的漏勺在最後 的一鍋渾濁的湯裡將我濕漉漉地舀了起來-- 我成了他的俘虜。因為他那雙該死的手!
  我們住在街對角--這是我們在第一次 肌膚相親之後作出的決定。我不喜歡“同 居”--我還是在骨子裡渴望“自由”。我們 住在窗戶可以遙對的兩幢不同的房子裡-- 這是我很久以前推崇的一種“生活方式”-- 黃昏的時候我想象過薩特是怎麼推開西蒙 波娃的門扉的。我喜歡這種“若即若離” 的感受。可是即使如此,我們還是會為了 各種論題爭執--有理無理,有益無益。仿 佛和天下所有休戚相關的夫妻一樣,為了 小蔥到底應該用剪刀剪還是用菜刀切,烤 麩到底要不要放醬油之類的問題搞個天翻 地覆。在我們每次都斬釘截鐵地說,“我們 分開”時,他那雙該死的手就要在我面前 揮一揮,這一揮就是提醒我從今往後就看 不見圖畫,聽不見音樂了。這樣我的眼淚 就湧出來他就再重復一萬次地做第一萬零 一次他的溫柔和大度:小慧,我們不吵了, 好麼?好好好,你不吵,我還巴不得不吵。 我吃飽了沒事我要吵?我委屈著,嘟囔著, 然後夸張地跑到浴室裡醒鼻涕。林可立刻 意會拉上所有的窗帘,然後把音響調到最 好的音量。
  我的林可!他真的就是我命裡的那只 漏勺,而我,是那鍋漸涼的米湯水裡漏網 的最後一只水餃。

〔未完,接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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