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   榄   树
OliveTree
1998年增刊第1期H册·1998年4月21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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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诗增刊〕京不特:第一个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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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 期 目 录
                ~·※·~

 第一个为什么··························京不特
  第一章(A册)    第二三章(B册)  第四章(C册)
  第五章(D册)    第六章(E册)    第七章(F册)
  第八章(G册)    第九章(H册)    第十十一章(I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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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不特·

第一个为什么〔连载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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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X〔20〕

冬天没有结束也一样要感受到春天的种种伪善
冷或者不冷已经无法让我们辨别这个冬天。在上海的边缘
也无法驱除自身的戾气
就象整天对着中国版图怔怔出神那样神经质
这个冬天没有结束我们还得把衣服穿得很厚
冷的观念也时时在四周扩散成习惯
成为各种习惯的我们还会毫不相干于雪天
毫不相干于雨天和晴天
我一样要把窗户打开也把门打开
一样要出走。就在节日之前
我们也不会再感到有节日,因为已经长到了二十二
更大一些
也还是我们这么一群。仅仅增加经验
也增加责任,也有了更多的责任心。冷漠般的沉寂风格
狂乱于假象和在本原之中的一声不吭
都没有使我坠入坚定。我念念不忘一九八七年一月份的一个舞会
念念不忘海宁路拐角处的一个女人甚至这些在某个夜晚
也是一幅画面。一种感应袭击过我们几次呢?
和你喝完一杯咖啡,阳光也同样流成弧线从我们的桌上绕过
绕过我们的那种情感这一辈子已经无法说清
场面有过多少我们没来得及数。这个冬天
已经更深地打动了我们
我们的手背常常漫不经心地翻翻覆覆。无意之中
流露出我们的意识本身如此不可靠
我依旧会穿过茂密的季节走到你的城堡之外
耽于某个微妙的动作
这个动作对于我们产生过多少歧义呢?歧义对于我们也同样微妙
我已经要走远这个季节了。死亡遥远么
对你来说也一样是旁观。旁观也很难么
我已被卷入多种人生方式之中。仔细一些能听你谈谈近来的消息
你的消息会叫我灰心丧气
或许你更想拉拉我就将我拉出某种混乱
我成为旁观者的时候旁观者也成为局中者
这个冬天发生的另一些就已证实了这个
阳光开始稀少
没有雪的寒冷开始在黑暗中侵犯我们
你没有瑟瑟颤动你一身白色地在我对面的马路上出现
要不要叫你一声就是我的全部羞怯无言以对表面努力装出的洒脱
冬天没有结束也一样有各式各样的节日来打搅我们
并且我们平静。平静会不会成为另一种和我们无缘的标记
脸上的我们和动作中的我们常常有着极大的不同
极大地不同我们就更加无法述清自己
还说别的就是我们该站得更远些
在风的背后看一场雪吧,我们有几种使自己平静的方式呢
西风黄昏。我们的迷惘
也象夏天。这一切本来就有夏天的气味
我们被深深地打上了烙印
想办法使自己轻松一下吧。冬天我们跳跳舞掩埋温暖
也还有另一种温暖叫我们怎么对付
严重一点就是观念。我们无法适应也会将它当成罪恶
节日里我们适应过一些什么呢?
狂欢这种方式在中国已经多少年没有使用了
重新发掘也使我们陷入迷乱
我们也因此更迷惘地想表白自己。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干得漂亮一些,这个冬天也要溜了
听一听美国歌星,也听一听中越战争
票房价值和伤亡惨重都是一种现象各种现象已经让我们应接不暇
我们当然还得生存还得做更多事情
总之我们已经陷在了困境之中要摆脱出来
说了话以后还要提心吊胆
声誉信用诸如此类也使我们累得焦头烂额
然而我们依旧会努力
我们的天性善良凶恶也已经做了这么许多
还有更不容易的。要消灭己所不欲
于是更多事更累
也表明我们都不是梦。只做一丁点事我们就已经很实际
炉子也该放在门外要避免煤气中毒
更实际一些。这就难说是一个夜晚我要走多少路
从不停止是难的
冬天雪亮雪亮。写完这首诗我的思维就雪亮雪亮
说来说去也总是一个话题
就不怕谈得更滥
这时有什么声音就得象晾衣服那样串起来凉干
知道我们的记忆也干瘪
人死了成千上万,从来没有怕过干瘪
我们只怕死
我们只怕死是艰难的
这个冬天没有让我轻轻松松地过日子
我就把哲学抬出来压人。吓不死人
就不说自己吧
自己也有许多困难亟待解决呢
轻轻松松就更困难这也是我们的困难之一
说一说大话吧。那是要被人骂的
这就坐下,在饭桌之上喋喋不休
说得死去活来也终究还是我们
我们可以对自己胡说八道。人是从不负责任的东西中进化出来的
动物都不负责任
我们的概念在这个冬天冻成冰块峥峥作响
我们为自己作证。面对旷野,面对一片葱绿
都还能活着
刷刷牙之类。我们深知自己肮脏。自己不是一片松林
松林也肮脏,也下流
我们要洗刷自己,就更难
向谁缴械呢
向谁屈膝呢
人类的这么多丰功伟绩也不会在一时里被抹去吧
停下来我们就休息,更容易想
还在冬天,还在这个动不起来的季节
我们都只有骚动
说起许多话题我们都漠然置之
对自身也冷漠
听见些什么,已经很不容易
就把这个季节留着恭维自身吧。我们不会冬眠
许多人都懒。生存也懒
相爱也懒
有更多的事要做吧,一年一个冬季
我们已经喘不过气来
我们更想停留。赏心悦目也困难
就在这个冬天里也一样试试许多。最终就是听一支歌
我们也没有操劳过度的样子
食用脂肪在市场上比比皆是
要不要养成一个冬眠的习惯呢?我们已经喘不过气来
抬一抬头
第二天头就已经很重很重
就此休克是会失去仪表的
在这个冬天如果勤劳,只会有一个原因是出自虚荣
我们都已出尽了风头
然后疲惫不堪更觉得冬眠也是人的天性
我们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总是把持不住自己一次次被情绪左右。我要嚎叫
嚎叫是最原始的发泄方式我也无奈地将之接受
母亲的病更深地使我忧虑。我的忧虑也涉及气候是否对我有利
我的脸没有成为石头,我也无法变得百分之百地坚忍冷漠
想起鸟的形状是什么
天空的本色也无法捉摸。我只会摆弄摆弄句子
而四季来摆弄我
也摆弄街和街上的车和街沿的所有人
自我陶冶的方式就是把自己关进斗室或者不出庭院
这里很少有那种古朴的风
很少有古朴的时候。黄浦江就是当代
水流当代。我们不能顺风而走
过去我们是卑鄙的,将来也卑鄙
将来我们绝不会因为卑鄙而成为甲虫
我们的历史已经千疮百孔
还有我们乱七八糟的将来也要成为历史
用头颅和灵魂写成的历史。要么就是长眠不醒
我们有了太多责任心以后就无法睡着
铺开白纸乱涂乱画更容易,也使成功容易
喊破喇叭也不一定动人
动人的是我们的生存本身。就象是无缘无故地被生了下来
我们退一退呢?留下一些痕迹让自己看了喜悦惭愧心情多种多样
时间拉长缩短都是这点
入冬我们冷。很严重地冷起来才算是一个季节的标志
我的面孔从未痉挛过。这个冬天在不久以后也将成为尸骨
而此刻只要我稍稍开窗,就有一大堆寒气涌进屋子
我们对温度的敏感使我们想着保存些什么
我们终于保存了什么呢?
把手张开。手心也渐渐冷下来
我们要捱过又一个冬天。冷得叫人感伤的冬天呵
寒冷已经没有贞操观了。这和我一样
入夜更深。入夜我总想起政治运动和母亲的病
多事之秋。多事之冬
接着还会有个多事之春吧。我们被政治袭击得焦头烂额
我们自身就脆弱。政治伤害我们已经不止一次
人们在两千年前定出公元纪历,我们今天还能为自己算算时间
我们的时间也并非有余有余有余。充实之后就该奔忙了
把日子推出去
不得已才推出自己任人宰割
我们也无法取消政治
我们也能很熟练地操起政治。只是为了对得起兴趣,我们才清高
我们的清高是虚伪的清高也能骗自己
走出城市就更想让自己放肆却不去涉及政治
涉及我们的有很多。我们也会成为政治冲动
然而我们不是政治,我们的一举一动不是政治
我们需要自由和潇洒
在小风小雨之中感到某种神圣,我们自得其乐
我们也无法认真无法坚定
稍一诱惑我就离开自己,转过身来又想做另一个人
只是为了灯芯绒女孩我不想做女人
自由自在也成为一种孤僻方式的时候,我就变得憨厚
每天都要说上百句话,为了不知所云
风花雪月油盐酱醋都是话题
这就是说适当地深刻,可以认为舌头是罪恶之源
这个命题也可以拿去骗人
所有这些都象春节的花炮令人振奋
振奋是虚伪的。我们都可以把一件小事说成是重大事件
是不是兴奋一下也好呢
我们不实在的话可以退入幻想。在假的世界里我们一样生存
在这个冬天我们也一样可以做梦,一样让自己的世界变得赏心悦目
我们甚至还有更多退路诸如宗教
诸如巫术和自我欣赏
诸如对世界难题对所谓科学的探究
为自己划圈也有乐趣。在这个冬天我和灯芯绒女孩相距遥远
或许再一阵子就成为另一种遥远令我心惊胆战
在这个冬天你应当出来走一走。或许
你已经在外面走了很久,只是我们没有相互遇上
就是说这也出自宿命
宿命无所不在。宿命也在这个冬天
也在遥远
我还可以说一说以前和以后的宿命已经无法逃避
等在这个冬天里并非就是失策
也并非得计
我们没有在这个冬天里服用吗啡,但我去游行过
我去参加过七次黑灯舞会
在这个冬季我的欲望旺盛得厉害,因为这是冬天
常常有电话铃来将我吵醒
正午时分我尚未起床。我性欲旺盛。我是个童男子然而我的懒觉很淫荡
在这个冬天我向往淫荡
人是淫荡的东西。我也去研究死者
我在街头摸到这个冬天也淫荡
冬天是有经验的,冬天从不贞洁
它也已经一次次打所有人身边走过了
至于这个冬天报纸上的新闻则全是婊子被迫卖淫
所以新闻乏味极了。手法拙劣地骗人
我就倒胃口
我就去打听有人火化么
今晚是一幅和新闻毫不相干的画面,我更关心今晚
天气更冷我们就得穿更多的衣服
一年又一年。今晚我离二十二岁已经很远了
我是说二十二岁结婚年龄有另一种意味就是人们会因此看重自己
这种意识也可怜得很
我也在今晚沉浸于由音乐派生出的感伤之中
如烟如尘的日子,感伤已不是偶尔
我习惯于就此渐渐不再和什么相干
在中国的版图上激愤,体现出的民族意识也只在一时一刻
狂乱是一时一刻
常常被宗教意识左右也在一时一刻
情感生活和风风雨雨如此相关就让我们陷进另一种困惑
我们想到过要摒弃自己
然而在之后又是什么我们却不得而知
这就象我想离开北站附近的一所中学,新的工作却尚未落实
春节只是一个民俗的日子。我只想去拜访某个老人或许他正身受迫害
反视自身。自己有没有遭到相同甚至更严重的迫害呢?
或者潇洒一些,迫害就只是一个动词
我也终究捱过了这提心吊胆的日子
日子来冲击过我几次,让我急迫
于是我急迫地写一些诗歌好比粗制滥造
上好的诗歌来自粗制滥造
我在此刻体验此刻也是艺术,让我赏心悦目的音乐,让我赏心悦目的风景
此刻无法储存
此刻的诗句也只是为了记忆
此刻之后是否有灾难,此刻之前是否有焦虑,却与此刻丝毫不相干
我们成为我们了事态才严重,而此刻我们不是我们
我们是记号


作为记号,我们也一样生存于此时此地
年年月月,我们还该当作是年年月月。我们的意识到了今天
已经又一次不同于以前
春天的种种伪善重新来打动我们,会使我们耳目一新
一九八七年的聚餐我也兴奋。然而
另外有异样的兴奋我无法说出来
甚至我也无法领会这不同于往日的激动。这个冬天
至今还没下雪
我并不焦急地等待着雪
只是为了受一种时髦的浪漫主义影响我也会说我想念雪
每一种风景都是浪漫主义,甚至存在于我们思想边缘的那些罪恶
也是诗意,也使人振奋和陶醉
我们扫墓的日子天上有云。在烈士陵园我觉得滑稽
回到家翻一翻书就知道我们做的人家都已做过
模仿成为习惯的我们对一切都能习惯
意识糟糕与否和我们无关
只要走更多的路
只要温顺想出一步之后也是麻木
我们从不从迷惘之中开脱自身甚至我们从不迷惘
就是要想出很糟糕的一步来,然后这一步并不糟糕
使旁观者迷。当局者往往不在局中。我们总是心不在焉
走在高楼和高楼的缝隙之中,我们都是城市人
所以我们司空见惯不怕楼倒塌。在风沙之中我们其实无法不朽
在梦中更短暂
微笑。与人交往。悒闷等等
我们没有保留过我们一切言行
绕过一棵草侃侃而谈人生,更虚妄。要知道我们就象草
我们的思想是草是石头
把自己放在胸前自己才稍稍可靠
赞美为感情需要。指责也是
因此我们更无需太多的功利
功利残害我们也不止一次。而站在另一个立场
就是我们必须功利
为理由生存就是一种方式。也可以摒弃爱情
向往恬淡。然而
我必须让自己绕过马路走进你的城堡
我需要你就象需要自己的肤色
于是我更明白你的虚伪并且不去注视它
恬淡一些呢,我就觉得你已经是风,已经是此时此地的空气
恬淡一些
我在呼吸的时候也感受到你
之后我会忘记你,因为你已在我的每一道血脉之中
怎样携带你呢?
怎样让一种意识使他人也感觉到呢?
在这个冬天走向寒冷是无奈的冲动
我们总算已经有了相互原谅的默契

这是一个残酷的冬天,这以后是一个残酷的夏天
我们必须去适应,如同这个世界对种种事件司空见惯
让臆想苍白,去种植死了的树。学会老练
直到有人谈及自身,我们才去谈及自身
站立和坐下成为并列的方式
我们和他们成为并列的方式。他们是所有他们
在子夜听琴,甚至更飘逸些
燃烧这个冬季给自己取暖。寒冷象一只船,载着时间一起流失
我们也该宽容自己所厌恶的某物某事
可以虚伪地宽容
让脚步在路面上跃跃欲飞
他人看我们应当是快活的我们
浪漫主义的我们
更深刻些也是假象。我们多多沉默,或者把话说得不明不白
再陈列更多的方式,也在于欺骗
就象过年是自我欺骗一如别的节日
我们就注重于一事一物,甚至将这种自我欺骗的方式也在自我之外施展开来
推及他人之后我们可以问心无愧
将这种意识伸向更远更广,我们费尽心机地排他也是为此
吟花弄草的时候我们更精于世故
给自己以恭维,然后由他人说出来。如此等等
将我们的思维之弦绷紧。我们也因此疲于思考
一草一木就此擦过我们。在这个冬天我们的第一感受只是冷
第二也是冷
在这个冬天我们很少被其它场景吸引
只是在保护自己这方式,我们已经有了很深的经验。这以后还会有众多的时刻涌
   向我们
这以后会有季节性的灾难。我们的意识
我们如此不可靠的意识,要重新站立已经太难
迎风而去。不多时之后我们会变得犹疑不定
重新犹疑不定
坚定不是我们的本性,因此谁都无可指责
我们可以迁怒于这个季节,迁怒于这个冬天的阳光太淡
然后退却,让风占有我们
然后随风倒下
然后销声匿迹。惨剧在于我们自身,在于我们的自我反省
无法接受鲜血淋漓已是我们的一贯风格
我们的品格并不卑下
写一句诗就更高尚。我们向来无可指责
变一变就不再是自己
我们的自我反省太多。其实也不仅仅是在冬天才感到寒冷
我们的自我反省使我们变得对季节之外的一切都冷漠
然后就盘算过年
我们都是冲动的既得利益者
换一个方式我们也就无须急于清算自己
在短暂之中我们的一生依旧显得漫长。如果不是常常回首
这些日子更长。这些日子已经开始蚕食我们
鼾声大作的时候,也怀着同样的自我保护和自我崇拜意识
因此我们在梦中形象高大
听听一些消息,我们的一言一行之中,盲目自信被人一览无余
我们太清楚和太糊涂
走到陌生的地方又会变得自卑。我们在这个冬天看见他人
我们也被他人看见
在季节之中,我们也不时地想决定季节的周期
劈开自己的欲望,上海就生蛆,很大的蛆。蛆冬眠么?
在这个季节里我们睡得多么?阳光真冷
干巴巴的。真冷


冷了以后也无法看见冷的本质
思想们被屠杀之后流了很多血。所以上海是红色的上海
剩下的思想也沾满死去了的思想的血
所以是红色的思想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上海很冷
我已把衣服穿得很厚很厚。还想上街看看发生些什么
一切照常进行。愤愤不平已将自己牢牢关住
这个冬天我们相互关照吧。既然死去的思想们不是寿终正寝,它就还会复活
春天来了,我们再捱一个季节吧
等下一个季节
等以后一个夏季,去看看那些赤裸裸地拥抱着思想的人们
此刻还要想些什么就身不由己了,既然我们都具有某种禀性
关于冷的观念,再扩散一下也没有什么妨碍了
我们就感受冷吧
各种风格都在靠向我们,我们只能选择一种
我们的哲学是安乐窝哲学,所以我们无法安乐
可以从一个地方出走,可以去遥远
这里就只是这里,对我们只能报以冷漠
坐享其成的我们
奋斗的我们
更多的经验在于我们随心所欲地信或者不信
服从什么在顷刻之间无法阐述理由
阳光开始稀少而强烈的原因只能用科学说明
科学和伪科学,或者说科学也已经成为伪科学
并非科学不是人道主义
此外还有伪人道主义
更多的时候我们应当只关心天气,关心风沙和雪
我们也耐心等待
用不了多久我们也能成为一块站牌
站牌上长着头发随风飘荡。还书写风景
在月光之下张开嘴巴
用手指去捏火。捞月
我们做更多无意识的事情也保护了自身
我们的周围都是风,我们会被刮倒
影子们更逍遥
今夜我把影子留在墙上,以后也留在别的地方
瘦瘦的国家意识在我的头上弥漫,我的影子得以挣脱
我们还能随便些,只要别去思考
我们无法找寻。找到之后,也并非真理
萧瑟的冬天和生机勃勃的春天
我们一向都把教条当成真理,于是又有了一种新的教条
反对真理的教条
同情我的人,仇恨我的人
死者和我的后代,都在教条之中
我也在脱离教条的瞬间重归教条
深刻一点,深刻也是教条。无法挣脱就是我们本身
因此无须为出走思考
因此将一生悬在空中是一生的最佳方式
眷恋往日成为我们的生活方式已经不是什么抉择
我们的本性如此。如此生存着的人类
在有史之时已经开始分化的人类,正在走向教条的尽头
然而教条太多或者不存在
在这个冬天我们只拥有寒冷和苍白
在淮海路上散步使我们窒息
宁静下来更冷
人来人往的生活方式和我们怠惰的本性也充斥这个冬天
直到冬天碎裂
我们一把一把地捧起零落的风和黄昏或正午的景色
我们没有因此富足
退一步说也不贫困。贫困的故乡不在上海
贫困是遥远的人们
消遣的行为在上海开始普及起来
这个季节很远么?我无法象人们一样因为紧张的日常而找到自己的闲暇
被拦腰切短的路是我唯一的路,除此之外就是把自己挂上墙
第二天也许能看见树枝上晃动着自己的尸体
其实我们很清白
在说话时反映了国民意识之后,我们也成了国民意识
人和人平等。心灵自由
都象幻觉一样被我们强行割除
这个冬天的空气是感冒的空气,我们也只好呼吸它们
否则就窒息,否则
就死去
死亡和我们相距多远。伸出手我们无法摸到
我也想象过死亡想一团冰冷的棉絮
它太松软
我们没有抓一把冬季的特征来考证一下
我们应当带上一点寒冷,以后就是这个冬天的纪念
纪念只是虚无主义的方式被实用主义者盗去
我们就不得不又一次陷入坚定
坚定是可怕的
坚定象恐怖分子袭击我们的灵魂,然而我们是具体的
具体的我们必须坚定
反过来看我们的温情主义,更温柔
反过来是我们的归宿呵
死亡也是温柔的。在这个冬天我没有走向自己的归宿
你也没有。那么我们的温情主义在什么地方?
我们已经错过了又一个圣诞节
我们温柔而悲惨地捱过了一九八六年
一九八六年是我轰轰烈烈的失败年。我将我的希望深深地埋进泥土
我看见我的远离在等待着我
远离之后是我的重归
以后我重新在泥土中发掘我的希望
以后我将遥望你的城堡。或许我能发掘到的已经不是我埋下的希望
我无法再找到它们……
轰轰烈烈的温柔使我难忘呵,而此刻我已置身于风冷气清之中
我已无法轰轰烈烈


多少年一次。我们的轰轰烈烈怎样轮回
我们的沉默在更多的时候只能打动我们自身
在广漠之中我们也想喧嚣
我的倦意已浓。一大片冬日景色已无法使我重植对这个季节的希望
我们的手背在冷风之中无力地翻动已不再是一种盛气凌人的洒脱
这就是说我们该成人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该把自己当成一个大人了
意志无法坚定地成为一个大人。我们恍惚于此世
这个冬天的北风也无法使我清醒一些
我说话的语气很勉强么?少年气盛将成为往昔
开始瞻前顾后地找另一条路了
谁是伤害我们的主谋呢?
太难。尽管太难
我还想试试,找一个风风雨雨的关口。长大了,更该做一个人了
为什么要等到某某人死后呢?某某人今天还健康呵
我们轰轰烈烈的失败怎样轮回我无从所知
严肃起来的话多么虚伪。我们自身也不可靠
食言对我们不是偶尔发生的事件。我们欺世盗名也不止一次
这个冬天在驱逐我们
里里外外我们都在变冷
要咬紧牙关办事,要冷漠。在这个冬天之后,我会不会残忍些呢
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必须学会杀人吧?服从去杀人的命令
或者学会下命令杀人
我是独自的我就必须硬硬实实地将头抬起
听任风把头发吹乱
或者听任概念,我们将不得不把教条穿戴在身上
或许冬天是我们的避风港
应当去遥远。应当在重归的时候成为另一个人
毕竟我们没有经历战争。我们已经不能再做旁观
也不能将灵魂作为财产储存
动一动我们便进入局中。为一件不存在的事情奋斗
为虚假奔忙
今天我由隧道穿越黄浦江
空气混浊。或许只是站的角度不好
走过轰轰作响的工地想着是否会迷路
站牌已被人砍断,我在那里等不到车子
只能听母亲的白日呓语象风抹过我的鼻梁
我更怕冷,也许是因为我缺少睡眠。这些日子我睡了太多的懒觉
夕阳西下成了阴森森的风景
中国的风景常常阴森森,中国的风景总是让我失去信心
我们还得等待衰老
完成预计的动作。找一些机会很难
但机会将凑上来拥住我们的脑袋
我们看见人类很深的一潭水
水上浮满泡沫。很脏的水
这些水时常来洗我们。我们也确实想干净些
我们的笑容多了也是水也是泡沫
它们扩散开就是污染环境。我们的笑容没有颜色
笑容有很强的腐蚀性。有如奸骗少女
我们把笑容标价出卖。人们也将我们标上价码
然后他们象雨点一样涌向我们。他们的目光象拳头
殴打我们。象刀杀害我们
我们对他人也如法炮制
炮制到最后面孔也变得一样。雨点打不倒楼吧
我们还翻覆使用一个动词叫私奔
叫阴谋。叫暗算。叫出逃。心老而又老。心脏的周围已经有了一层青苔
腿变得沉重了
眼皮粗糙不堪象砂皮,磨损我们的目光
嘴巴不停地翻动,总在伤害他人
嘴巴也偶尔是酒馆。思辨们在之中打坐
胡须肮脏或者象生殖器
我们尝试着让思想翻一翻身
思想打着哈欠对我们狂妄。思想的后面跟着不可告人的思想
反面白茫茫的一片不是雪
我们赶不上反面的一片白色。虚假有很多
后来思想伤风了
抽搐着我们的头好疼好疼,只好睡觉
睡觉也变得很神秘。梦中的月亮流成了河
梦中的蓝天是粉末
醒后谈一谈也玄虚得很
伤风有很大的一块地域。梦也一样
伤风和梦每天也普照大地普照众生
宇宙不安宁得让我们觉得它很安宁
象我们的眼睛。我的眼睛里会开出花
你喜欢就摘下它
它是我的灵魂。在今天它不盛开
今天只有额头在亮晃晃地炫耀。抽烟不解闷
也是习惯。让骨头咯啦啦作响
用鲜血擦拭地板
我们多血汁的性格象兽皮,穿着它
我们去历险
危险就在日常之中。灵魂差一点被人夺去
我们急着进进退退,不刷牙也雪白。等着吃肉
等着被宰割
面孔在这个冬天浮肿。许多人说我们胖了
认一认我们的面相,准备开追悼会
在悼念自己的追悼会上我们滔滔不绝
仿佛已经死去。仿佛方舟已经沉没
影子们在地面上倒下
象征我们失败的有很多。诸如停电
我们听一听自己的声音觉得奇怪。声音什么时候去睡呢?
我们的手成为冰块
敲击桌面,叮叮地大口喘气。空气快不够用了
把窗户推开有一大片墙
倒向我们的是劈头盖脸的白天,我们被白天掩盖
到了无月之夜,我们才鬼鬼祟祟地活动一下灵魂
镜子里住着陌生的花妖冒充我们
我们的思想发芽。思想在伤口上发芽
都已经是一些很老练的芽芽了。它们长成子弹和手术刀
它们长成毒药
很迷人的思想也在我们成年的时候争先恐后地献媚
我们古老么?
思想们的穿戴越来越花哨。老人们也花哨了
思想们怀春
思想们交配繁殖出新的古老思想
我们经常失眠。被思想搅得昏头昏脑
还是应当出卖灵魂
就好象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其实是他的自画像
“达·芬奇”神秘的微笑
夜色象流行歌曲吸引我们。我们无以回报
夜色盛开。我们咬着口香糖
把自己咬出七道皱纹来
脱去伪装之后,我们还是假惺惺。注重社交方式
也注重对待一块石头〔注21〕的态度
有人看不懂这样的言行有什么意义,就是因为它毫无意义
活着也象是滥芋充数地活着
中国十二亿人口。狗屁人口
苏联一千多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狗屁。我们都是很孤独的
团结更使我们孤独
哭哭笑笑以及漠然的脸都横插过来
也一样地愤怒
还说音乐多么忧郁。背过脸去就狂暴
音乐
一点点地过来绕绕。音乐
真忧郁


我们的忧郁是不是时髦病症呢?
欲望把人烤得心头发痒。这一个夜晚
就什么事也别做。就期待
就等着灵魂出窍
一百声甜甜的叹息,我们的体温立即升高
把自己烤焦了。找寻谋杀案之类的刺激
关于心灵自由等等早已在后脑勺上发了霉
给自己修一座院子
人们就此会不再走过我。思想象泥土了
随手可以抓起一大把
一大把绿荧荧的目光搅动着我们
思绪万千呵,都成了安乐椅
我们因此沾沾自喜,把自己抛上楼顶
在楼顶上我们更象隐士
我们拆卸自己吧。把自己肢解开
将我们陈列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是风中的老鼠
关上门,再为诗歌发愁。为古代的深夜发愁
毫不相干的事和物,陌生人,都来干涉我们
今天是冬天。这一个事实我们同样也可以抹去
在阳光下研究人生,人生就是阳光。在一座古堡之中
我们自己也会象古堡
我们又一次懒了
季节也跟我们一样懒。这个冬季深刻么
这个冬季被我们记住,也被我们忘记
感受深刻。感受已深深地将我们划伤
冷静一些看整个冬天。多么桀傲不驯
因此我们服从了它
季节河流也淌向它所规定的方向。季节河干涸
季节河泛滥淹没我们的情绪
我们的目光将随之泛滥眺望更高的理性
冬天冷,我们就冷冷地看
理性是正在离开着我们的理性。理性其实不属于我们
死亡很灿烂么
死亡简单而且复杂。它不是理性
死亡也不是感觉,我们感受不到。一如生存,死亡是人的故障
死亡是一个不可改正的谬误
又一个夜晚过去了,死亡尚未走到这里
我们只能象注视一幅不存在的肖像那样想象它
我们不是永恒的。留下那么多肖像
也不永恒
死是一种永恒。所以我们每每提及永恒,就浑身颤栗
偶尔的冲动使我们想到虚假的死
一个事实我们无法抹煞——我们的存在是虚假的
我们是目光而已,我们是听觉而已
在我们想到要超越自己的时候,或许死亡和我们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也是我们又一次逃脱
黑夜更宁静些,我们应当忐忑不安
然后才平静
一支辉煌的歌使我们流泪使我们迷乱
然后也平静一些,发现世界空洞而且单调
这也是感伤主义
感伤主义使阳光枯萎,使黑夜壮烈
死亡是悲壮或者凄凉的。死亡
也常常静寂,无人知晓
就是孤独的死。青春期的衰竭,旺盛的自残意识,和死亡只相差几步
我们也该生生病了
撕开兽皮生病。纸上谈性爱也使我们跃跃欲试
至今我是个童男使我自己羞愧
性欲冲动的象雾气弥漫这个城市。我们因此更粗野
勃然的睡眠折磨我们
对交合的回味折磨我们
我们都象一幢黑色的楼。饮酒没有节制
我们的一脸烟雾缭绕使我们被人视作病态
我们很少晕眩
耶路撒冷应当属于谁,我们是否该去支持阿拉法特
霍梅尼近来是不是又在捣蛋,这小子真可爱
南方的工作有没有替我落实呢
更具体些我们的手该上哪里去活络一下
我们没有站在山上看世界。我们莫名其妙地沾沾自喜
山也会失踪的。石头都是凭空生长出来的
我们就该跟在风的后头
风说过些什么是童话作者的个人意愿,我们也听一听
不小心就发生意外
风说:风。风
我们也这样只关心自己。岁月浓密
我们从岁月的丛林里挤来,挤到这个冬天。风还在说
风。风
我们就干脆些,用刀将身上的风割去
我们只是自身的我们
黑暗是我们的头发,得留着
就象留着我们的淫荡
十年前甚至更早,我就淫荡了
我的目光能把对面行人身上的肉割下
让他只剩下一付骨架,他就会懂得深刻
其余的都无关紧要而且危险
我们只应当沿着我们硬着头皮选定的路走下去
我们无法轻松
这个冬季倒很淫荡呵
一些情绪常来诱惑我几下,使我抽动
进入夜色,我就被掩盖
我是真相。粗暴是真相
真相决不会坠落在地上。它们生脚
它们会拚命逃去
我们的傻孩子就是它们的归宿
这个丰满的冬天
这个干瘪的冬天。我们无须审美
只要沉溺于安适之中
走得更远,也是为了安适
诸如内心自由
我们间的距离证明没有什么事情在我们身上发生
以后就更羞涩
秋季也变得分外妖娆地使我们怒火冲天
应当发发无名火吧。挑一些麻烦的话
呼吸也麻烦
诚实给我带来的麻烦更数不胜数
以后麻烦繁殖麻烦
没有事也麻烦


从古代巴比伦古代埃及印度中国古代希腊开始,我们的生存就已经有了麻烦
落水者和进入上古的人,都在为回归担心
白刃相见就惨烈
我们奉行的是心灵奴隶主义
拚命腐烂出阵阵果香来诱惑儿童
阳光多起来,也无济于事
我们自己本来就沉重
我们无法飞翔。有了飞机之后也不能让自己飞翔
接受所有事实是一条唯一的路
事实就是这个冬天
这个冬天也濒于死亡。作鸟是幻想
成为一场雨也是幻想。幻想使我们丰富多采
回首是另一种幻想
沉醉于感伤也是快活的。因此就证实我们的惰性
我们的惰性无所不及,在之中我们浸泡自己
我们浮肿发胖了
点燃思想,也依旧照不亮一切我们在从前就无法探究的东西
等待福音
等待又一种宗教的话,再得化多少年呢
沉默是我们最美好的境界。我们想一群人在一起沉默
我们太容易滔滔不绝
好久没有去看看老虎了。那些在笼中的虎
让我觉得人类已经成为森林
尸骨般的森林。或者说人类象海,我们就根本无法找到岸
我们曾被掩埋在岸上过么?一只船从我们的头上漂过
叠起人和人的间隔,就是地球
很久以后,人们还会看见这颗地球
人们还想逃亡到天上么
路比我们逃得更快。我们该平静地接受灾难了
毁去方舟,毁去求生意识
以后就等着灾难过来。从远古开始我们就经历着灾难
到了今天灾难还是灾难。夜色不是灾难消失的标志
无神论者的我们不敢相信自己
仙人是没有的。没有上帝。我们不是上帝之子
另一边有吧?彼岸
另一边上帝无所不在吧?我们的立场从不坚定
无边际的想象让我们优柔寡断
直到有一天面对死亡,我们也一样犹疑不定
理智压榨我们,感受也一样压榨我们
灾难象一块从山上滚下的石头让我们惊惶失措
然后我们镇定。我们就是无法上天
而目光已在云层之上
我们的性格是泥土的性格
所以无可奈何
直到世界空无一人,我们的这种惰性附着我们
去咖啡馆坐坐吧,谈谈天气
谈谈这个冬天的雨从瓦上滴落。不是今天才滴落的
知道今天的投影么?又有车祸了
我们就让自己在巷子里陷得更深些
流水四溢,才将我们清洗出来。我们身不由己地逃跑
诅咒几声也行,我们好臭好臭
活下去捱过这个好臭的冬季似乎不用破费多少
过几天就是二月份,就是早春
我们和春天也斗争过了多次。最后想走,它就走了
季节跑得好快
又有放炮的人,又有嗑瓜子的日子了
然后我就迁移。在云南有我的新居
我在火车上又将遇上一个女孩
我抽烟她就瞌睡
过隧道山洞的时候也还是春意正浓么?
我们乱七八糟些了
乱七八糟的日子总是美好。季节更丰满
我们的头发也唱唱歌。在乱七八糟的日子里
我吹吹气。当然上海还在
火车将沿着山坡下滑。滑久了停下来
我们乱一下也好
我们的皮肤已经干皱开裂
古怪的念头都来啄食我们。我们被虚无瓜分
到了远方就更虚无
我们还来得及将思想存进寺庙
老僧如是说
老尼如是说。我们不懂
我们更不懂接着就还是一片漆黑
远方一片漆黑。划开天一片漆黑。点一点火
在火上逍遥几下
我们不很深刻。乱一下
有一点点快感。我们不懂
世界一点点沉静下来。我们偶尔听见些什么
天空放亮些
对眼前我们更陌生。此刻不是死亡
这个冬季不是死亡
我们把一种想象保留了很久
二十二年前就有天了。天是黑的
亮晃晃的天用目光划开
也就这么大一个世界
从世界走到书上。在书上走几圈
从书上走到世界
我们的思想是不是已经和我们分开了呢
冬天。炎热的思想
怎样去听见蝉鸣呢?城市象一片沼泽
怎样跨越路呢
我们残忍些。玻璃都已经泛黄了
我们的日子就是这些玻璃,在街的一边冷冷地观察
只要一有机会,就想撕裂我们
我们的梦已经碎裂
我们的梦从来就是碎裂的。我们枯黄的日子
还在这个冬天纠缠不清,伸一伸手也难。于是我们成了哗哗作响的书页
谁还肯露面呢
雨季来了。雨季逗留了很久
我们在节日里更残忍。眼睁睁地看着雨一样的黑夜囚禁我们
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自己生离死别
没办法呼天喊地了。我们的思想被挂在街头
树枝上都是思想。我们一次次被人嘲弄
这个冬季老了
这个冬季该退休了。我们不可能去送它
只是冷冷的。我们早该和冬季一致了
多么晴朗的太阳,和雨季没有什么两样
我们只顾及自身
顾及我们的身外利益是一种迷乱
一九八七年我们都整整齐齐了
我们要作树林么
我们要作城市么。到了春天,我们已经冰冷冰冷


前一个夜晚也冷。死者们的灵魂在上海的上空整队
卖花的女孩子
卖茶水的女孩子。她们站在街沿
死者们曾向她们致意。她们不知道
死亡也在观察她们。她们年纪轻轻
她们的面目如花似玉
冬季一步步离开她们。她们挥舞着的手并不是在挽留冬季
她们自身想招徕顾客
太阳蹲伏在墙的背后。太阳炽烈地让我们感受绿色绿色是一种欲望
在女孩子招徕顾客的喊声里,我听见这种欲望
绿色是一种欲望,正在复苏
多么安祥地在冬季的背后等待。以后的季节被这种欲望横扫
只有它是真实的
它会使我们更孤独么。或许我们不再寂寞
我们将更孤独
我们被浸泡在躁动的苦闷之中
此刻我们冰冷
我们的思想在偷渡我们的灵魂
此刻风又吹来。冬季在缩短
女孩子们已经整装待发。过了冬天,她们要上街出售她们的风情
我们将在之中沉没
我们尾随着女性的芬芳几个世纪不肯回头
这并非魔幻。孤独已将我们击败
这流动的季节也来俘虏我们
我们疲劳地一声不吭。等到了黑夜,我们更体面
朝思暮想,也是为了这种芬芳。占有之后我们还会想去占有
闭上眼睛占有,一刻不停地占有。然后我们只好逃避
逃避天。红色的,蓝色的
天空还会来逼近我们
在地面上我们疾步奔跑。我们面临又一次失败并且接受它
在教堂之中也一如既往。听钟
也听风雨的声音
听听树梢的声息。那些芬芳的女孩
那种绿色的诱惑又将我们的身子绞动
我们又饿又渴又困
也无法退出这个冬天,尽管这个冬天正在退去
风成为这个季节的旗帜在我们面前晃动使我们难受
适应适应。我们已经瓜熟蒂落地等待涨潮
等待瓜熟蒂落的女孩
我们的文字开始走上街奔跑
它们大喊大叫地取代了我们
我们只好从街上消失,只好让路灯代替我们
路灯一动不动
黑夜泛潮。路灯迷朦了
我们也因此觉得青春晦涩
那些卖花的女孩子,那些卖茶水的女孩子
她们多么晦涩
我们的文字无法解释她们
她们只是为了装点装点才上街么?我为晦涩愤愤不平
我为此刻窗外没有声息愤愤不平
曾经听见的歌声欢悦已经远离
窗帘背后是一片茫茫黑色
对着镜子也是黑色。我对听觉也失去信任
这个冬天没有下过雪呵
以后我们就象熟睡的人有力地呼吸
太阳象指甲一样脱落,我们无法挽救就只好等明天
明天再来一个太阳
渗透着绿色欲望的太阳和远去的太阳
都成为我们的表情。同样街上的人用他妈的表情来对付我
我不得不撩开它们
一不小心太阳又要脱落。冬天也喝喝啤酒吧
让我们再冷些
冷的思想和冷的话语
再冷些也快捱过这个冬天。等待过。等来了以后就拚命捱
捱过了就怀旧。或者重新等待
三者三位一体是我们的风格
人类的风格
就喝一点什么吃一点什么
日子也不很长,过些日子也不很冷
隔着墙还听见昨天的声音热气腾腾
前一个夜也冷,从墙上向我们爬来
爬过我们
那就干脆开门。门外有没有河也不去管它
反正夜色已经跌落在水里湿漉漉的
那么夜色就是雨就是很浓很浓的雾气
在水中更干脆些。我们迎风走走
大街上有卖花的女孩和卖茶水的女孩
她们的面容如花似玉
她们的面容还没有成为白云
我们是不是该去抓一把呢?异乡的风俗我们会适应得很快
街上铺满现代文明
我们就该看看头顶上的阳光。几点了
胡子还没有来得及拔光呢
一九八七年我也这样上街种植对我的崇拜
我就变成了一本书的封面。我非常做作
更多的人就肆无忌惮,他们要谈谈女人之类
然而他们没有成为街灯。我当然沮丧
一个冬季死去活来
一个冬季我对自己隐忍不发
日子所以就过得小心一些。我们已经平静了好多
窗户落下也漫不经心
白天被冰冻住后就不再想出门
晚上冷,就守着电灯。我们要象街一样冷漠
今晚的街却又一次被思想划开
街就成了碎片。街流血
再捱。或许就得象闪电一样生存,我们更无法容忍自己
我们的灵魂也想加入那些死者的队伍
淫荡有力的队伍
在这个季节我们拣起自己疲惫不堪的灵魂
冬季象一座城堡我们这样在之中藏起自己呢
那些卖茶水的女孩卖花的女孩梦游一样地在之中闪动
在一个季节里我们也同样感受一生
一生必须这样冷冷地冷冷地度过
也阻拦自己走上每一条路
直到命运来逼迫我们
浪漫主义一些也可以将一生当着白色的鸽子
它要飞来飞去
它使我们期待多久呢?于是在回忆的夜晚
一生飘浮而且尖锐
我们更安谧地面对死亡
进进出出也是冷漠
夜色已经足以使我们赏心悦目地离去
就一个季节,已经足够
已经安宁,已经大喊大叫。那些女孩子们
她们花枝招展。就冷冷地为她们祝福
也冷冷地祝福自己
我们的内心是否肃穆是另一码事。进入你的城堡
象进入另一个季节。也有风
暖暖地吹过我的风,也吹过这棵树的树梢
那个夏季你满脸的风
十几年甚至更久我一直回忆它。那些卖花的少女
那些卖茶水的少女等在季节的边缘
你脸上暖暖的风
也吹过她们。她们妩媚多姿
在这个冬季还有更多的场景。我变得冷冷地
我沐浴在你的温情之中
这个冬季的归宿在哪里呢?进进出出,我都用冰一样的目光为自己开道
等进了你的城堡,我的目光就该融化了


这就是在以后。在以后我们也该记住这个冬天
记住轰轰烈烈的失败
这个深远的季节会通向什么地方我无法知道
在云南有我的新居我要去那里
我也记住春季上海城冰冷的呼啸
记住摩登建筑和大钟
成为基督徒的话也记住这些
成为佛教徒的话也记住这些
成为什么也不是的话也记住这些
我们重新聚首呢,就会有更多的微笑
我学会了冷
更喜欢将热情充入我们的楼房
这以后就不止一次地满足
在自己的臆想之中平心静气。冬天有和风细雨么
拨弄拨弄头发也好
叩叩墙也好
这以后使你热情的黄昏也荡漾
春天当然还是虚伪的
在虚伪之中我们也该为柔情荡漾
你的柔情留在我的顶骨之上
我老老实实地学会冷绝不会错。春天也满早晨水汽
我们浓缩了我们的微笑。打动更多人
他们和我毫不相干
那淡淡的天空,那浓郁的树林和我毫不相干
再以后我们的灵魂象白色的鸽子,永生永世地飞翔
到了白天和黑夜的边界我们就轻捷地拐弯
或者象风一样坠落
再以后我们漫不经心
或者我们不再需要意义。释放温情主义
我们变得冷冷地
我们冷冷地相爱。漫不经心地相爱
热烈疯狂的日子成为天上的另一片云了。我们还会怀旧
就象看见天使走过。我们决不去说穿它走过的用意
甚至卑鄙的上帝
甚至死。天使从未走过我们
我们从未看见过天使
这就是在以后,我们的日子并不幽远深长
我们也会去等待和回忆
这个冬天在缓缓离去。还可以面对冷白的月色谈一些轻松愉快的事
我又穿了更多的衣服,还冷
我学会了冷
然后把灯也灭了。一座山在远方等我
无法感受一九八六年冬天的雪中,那轻盈的毁灭
你有过些什么想法也在之中
我们无法触摸到它。我们淡淡的倦意也很薄很薄地凝结了
没有火光映照冬夜。不会有的
黑暗的地方正缓缓地被蚀去
你的温情将我的灵魂裹住。我们还作些梦吧
我已学会了冷
我们可以做冰一样的梦,冷冷的梦
等我们把梦堆成了冰山,我就会回来
此刻在遥远,我的新居大门紧闭
我要去打开它
那苍白的阳光们呢
那悬浮着的山呢。你应当去照应它们一下
它们是你带来的梦
它们将成为我的冰山
我听见冬天的声音是你的低语
在遥远,我也吮吸着它
在寒冷的日子你是我的阳光
在寒冷的日子我学会了冷。你的歌声也是冰冷的歌声
死亡的歌声
我们有更长的边界了。不仅是等候死亡
你甜甜地笑一下吧。这就是在以后
以后那些轰轰烈烈的失败将重新涌上我的心头
以后我冷冷地让热血沸腾
那些风,那些云,那些深远幽长的日子
我们都一一记下
你的城堡将在落日余晖之中耸立。我们觉得古老么
时间滚滚而去
你的头发是黑色的云将这个冬天覆盖
这个冬天真冷呵
就记住这寒冷的日子
我们该迎接假惺惺的春天了。我要去南方
去那片红色的丛林,去没有雪天的地方
要记住我爱上你是在一个雪天
我因此纪念雪天
远方没有雪我就得重新归来
远方没有你呵
这就是在以后,我还要一次次说关于蓝色灯芯绒女孩
我已经学会冷了
在这个冬天我那样惨烈地失败
风花雪月也无法抹去,我要等待
我要等待另一些日子。除了爱之外,我们还得去做许多
象傻瓜一样地固执
我学会了冷也是为了这个。季节河流到我们跟前就应当停下
所有人都停下步子,他们看见了我们的失败
失败之后我多么想走向你的柔情似水
然而我们只能等待
日子还会证明更多,也证明我是个痴情的男孩
我已坠入坚定无法自拔
为了宗教般的感受我麻醉自己不愿被打断。否则的话
否则我们的一生太乏味了
一九八七年来了,我们新的幻想也多了
我还会重新想想我们惨烈的失败。我学会冷了
我成为大人难么?
一九八七年我将离开上海,我将逃避某种责任。然而我也将重归
一定要回来的
你的目光还将那样温柔娴静充满感伤
你的城堡之下还会有细细的雨丝缠绵
小夜曲会奏响的
我们将一同寻求浪漫主义的幻想。那时会有怎样的阳光怎样的雨呢
我要对你诵读我的诗句
就这首
就这里的一段。那时不会有风,你静静地看着桌面上阳光似水
你静静地听
我轻轻地读

〔未完待续〕■[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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